可是就算再难,为了那些因为自己而死去的人,她必须面对。
长叹一口气,她软声道:“我知道你恼我,作为皇上的贵妃,我确实不能随流尘去见南若宸,但是当时南若宸身受重伤,我必须去。就算你不允,我也必须去。因为他不仅是我的救命恩人,同时也救过你。我不希望我的夫君是个忘恩负义之人。”
他依旧背对着她,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脸色又难看起来:“我忘恩负义?就算你对他无意,难道他对你就没有非分之想吗?你在担心他的时候,你可曾想过,祈福的妃子擅自离开清禅寺是多大的罪名?私自见其他男子又是多大的罪?若是让其他人知道,连我也保不了你!”
“在皇宫之中,最不缺的就是罪名,又有什么好担心的,不愧于自己的心便好。我确实是擅自去见了他,所以你生气也是理所当然,可是你可知道,尽管南若宸知道是你派人刺杀他,他还对我说,你是我的夫君,亦是帝王,你这样做并没有错。你为何非要将人想得那样不堪?”
他心底一颤,难道真的是自己错了?可是作为一代帝王,朝政、后宫、皇族关系,哪个不是错综复杂,若是不能做到不轻易相信人,如何能将这一切客观而公正地处理好?而且,对于他一个五岁便失去母亲的皇子,若是轻易相信人,如何还能活到如今,又如何能坐上这至高无上的皇位?一个从小被灌输不能轻易相信别人的人,他还能够再去相信吗?
“那又如何,觊觎皇妃本就是死罪!”因为爱他,所以嫉妒她对别的人好,他有错吗?
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强烈的帝王威严,她闭上眼,叹道:“皇上气我不该去探望南若宸,或许,皇上更希望那晚臣妾留在清禅寺上,受奸人所辱,然后像筎肆或者锦云嬷嬷那样……”
“不要说了!”他眸光遽然一紧,厉声打断她的话,当他得到清禅寺出事的消息时,这是他最大的担忧,他怕,怕她就像她说的那样……若真是如此以歆儿这样的性子,必定受不了这样的屈辱,更何况,若真是那样,后宫如何能留得下她,就算他是皇上,也保全不了她!所以他必定要失去她。
她不知道,在他得知她那日并未在清禅寺的时候,他是有多么的欣喜!就算她是去看南若宸,他只要她好好地活着,活着就好。
他终于转身,忽然欺近她,全然不顾了,这一次,赌气般、发狠般地吻着她。
路诺歆感觉得出来,他身体的每一处都加倍用了力气,箍着她身体的手臂,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紧迫。
一个男人,只能拿身体赌气的时候,内心其实是最虚弱的,其实是妥协和放弃,路诺歆知道,是她的那几句话打败了他。
他这次接她回宫,以对她这般维护的姿态,就算有嫉妒之心,但终究还是顺她的意思将南若宸带入宫中医治,不管是因为真的爱她,还是因为男人最初的强烈占有欲,她都没有理由跟他赌气。
更何况,她决定以这样的方式回宫之时,从来未曾想过他心里会怎么想,他毕竟是帝王,她还能奢求什么,明明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梦想是早已幻灭的海市蜃楼啊。
可是她不能原谅,不能原谅他对皇后所作所为的视而不见,不能原谅他对南若宸的暗中追杀,不能原谅他对自己的不信任……
她反手抱住他,放在他后背上的双手遽然收紧,上好的衣料在她泛白的骨节之下,现出一道道褶皱,一滴眼泪,落在他手臂上,滑出浅浅一道水渍,落在他华贵的袍子上,飞快渗透进去。
信还是察觉到了,忽然停下动作,将她抱紧,将脑袋埋进她怀里,喃喃道:“歆儿,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她也想问,她该怎么办才好,可是如今她可还有软弱退让的资格?
抬起头,却忽的看见他悬挂于案头的那幅图,竟是自己在皇子满月那日所绘的《群芳图》,本是给皇子的贺礼,他居然将此画挂在乾清宫里,而这图上是栩栩如生在微风中摇曳的百花,挂在这乾清宫总显得不够庄重。
眸光扫过书架,又看见书架之上的许愿灯,他是因为思念自己,所以才将这些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么?
她心一疼,眼眶也不禁红了起来:“那日在笑望山上,筎肆告诉我说,看到皇宫上空升起了两道亮光,我知道那是你放的许愿灯,而在那道光影之下,你就站在那里,和我四目相对。”
她的泪缓缓落下,他心底像是有一直柔软的手轻轻抚着,没想到那日的许愿灯,她竟然看到了。
她深呼吸一口气,压抑住内心的风起云涌,道:“出宫是我提出来的没错,可是,如果可以耳鬓厮磨,长相厮守,谁愿意用“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的谎话来安慰自己?你的心被分成太多分,那里有你的国家,你的子民,你的后宫,如今还有你的孩子,而我在其中的分量何其轻微,我承认我不够贤德大度,所以我选择远远离开,远以为躲开了这后宫的是非,我终得清静,可是一离开才发现,心有牵念,做什么都不开心。”
我口说我心,说到最后,她不知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
“歆儿……”他声音低沉暗哑地唤着她,却不敢看她满脸的泪,这样的话她从来没有跟他说过,一直的一直,她都站在他的角度,为他设身处地,从不让他为难,从不对他抱怨她心里的委屈,这一次她终于说出来了,也让他看到她的心。
他摆着皇帝的架子质问着她,自己的心里又何尝好受,她怨他,他一直都知道,可是他不仅是她的夫君,更是大明朝的皇上,如何能给她想要的爱情,如何能再想从前那般任意而为?终是他负了她……
“对不起,歆儿,对不起……”虽然知道对不起对于她所受的委屈而言,根本没有丝毫作用,可是他还是想说。
而她听到这一声道歉之时,已经知道,他已经开始学着去相信她,这样就好,这样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