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随着绵绵的春雨堪堪来到,杏花又开满山野,三月对她而言,总是个五味杂陈的月份,两年前,她和他相恋,那时是心动和甜蜜的交融,幸福地足以让人迷失。
而去年的三月,她与他冷战,她一个人站在杏花树下回味着过往的一切,对他的爱也在那一场变故中慢慢发生了变化,虽然还是爱着,但那爱之间却隔着太多,让两颗心无法贴近。
不知不觉,与他相识相知相恋已经走过两年的时光,这两年来,发生了太多事,从红颜谷中定情,到嫁入王府,之后又在周皇后和袁妃的算计之下,离开了王府,在逃亡的过程中,遇见南若宸,遭遇刺客中下那一刀,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孩子,心灰意冷之时,却得到他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奈何,又在一场袁妃假孕的事件中不得已回宫,接着便是信王登基为皇。
之后的事情都朝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一次选秀让她的心愿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接下来的一场场黑暗的争斗中,她虽然升至贵妃之位,却失去了清荷,失去了柒默,就算洗清了冤屈,虽然报了仇,但那些失去的终是失去了,如今,她只是个养在清禅寺里祈福的妃子。
而那个人,是控制着一切的皇帝,是其他女人孩子的父亲,这一切昭示了她曾经的天真,亦是笑话她的飞蛾扑火,可是心总是不受自己控制,更何况是面对他那样如水一般的柔情,或许再来一次,她依旧会沉溺吧。
如今,皇长子已经满月,皇上龙颜大悦,在宫中举办盛大的满月酒,似是要让全京城,甚至全天下的百姓都知道,他喜得皇子。
而今日,便是皇长子的满月酒宴,一大早,就有一大队人马将宫里的赏赐送了来,说皇长子平安降生,全仗贵妃娘娘诚心祈福,为感念贵妃恩德,不仅有赏赐奇珍异宝,还赐了宴,好大的阵势,好奢华的场面,就算她在清禅寺中,也不能落下。
她盯着一桌子奢华精致的美味佳肴,脑海中不难想象出皇后下出这道旨意的时候,脸上的得意和意气风发。
这场她本无意参与的战役,她终是输了,输得彻底,输了孩子,输了爱情,输了柒默,什么都输了……
锦云嬷嬷看着她眸中的伤痛和无奈,忙对一旁伺候的宫人使了个眼色,道:“娘娘为大明朝和皇子祈福,每日吃斋念佛,不吃荤腥,这些就撤了吧。皇上和皇后娘娘恩德娘娘记下了。”
锦云嬷嬷不愧是宫里的老人,本是推辞的话都说得这么圆滑。
可是她却挥手止住,端然在桌子前坐下,对来传旨的公公道:“既是皇上及皇后赏赐,哪有推辞之理,臣妾谢皇上及皇后娘娘隆恩,祝皇上及皇后百年好合,天长地久,祝皇子长命百岁,洪福齐天!”
她不知道她是如何说出这些祝福的话,她亦不知自己是如何将那些美酒佳肴尽数推入腹中,只是她终于可以忍住自己的泪,终于在传旨的公公面前没有落下泪来,不至于连最后的尊严都没有。
甚至还亲手绘制一幅《群芳图》作为贺礼命传旨公公带入宫中,皇上和皇后这般隆恩,她又怎能失了礼数!
在传旨公公走了之后,锦云嬷嬷和筎肆早已红了眼眶,她竟还可以笑着将她们打发出去,这么些年来,她一直不喝酒,因为身子不好,更因为身在宫中,她不能出现任何失误,自然也不能醉。
可是今夜,她忽然很想醉一回,不是说一醉解千愁吗?那就让她醉一回吧,一醉千年。
皇后送来的酒果然是好酒,宫中的东西就是好,是上好的佳酿,醇香醉人,真好。
“信,这一杯,祝你和皇后百年好合,白头偕老!”执起酒杯仰头干尽,辛辣滋味贯肠而过,她只觉得身体里一阵火辣辣的烫,如火舌舔过,可是这怎有敌得过心里的难受。
对于从来不会喝酒的人来说,这样的烈酒,己经是极限了,可是她不肯罢休。
“这第二杯,祝你的皇儿长命百岁,身体康健!”又已被辛辣呛人的酒入喉。
“第三杯,嘲笑我自己的天真,也祭奠我曾经的爱情!”
……第三杯,第三杯,第四杯,第五杯,第六杯……直到整壶酒都喝光了。
她的唇角是妖娆的笑,在这下着缠绵春雨的夜里,显得那般凄凉和绝望。
锦云嬷嬷和筎肆守在门口急得跺脚,却碍于门被她反锁,无法进去,只能守在门外干着急。
“你们都下去!”她借着酒劲朝门外大吼,这是第一次她朝锦云嬷嬷和筎肆大吼,只因为今夜,她不想再压抑着自己,她累了。
“小姐……”
“娘娘……”
门外响起锦云嬷嬷和筎肆仓皇的哽咽声,可是换来的是她带着醉意,却冰冷的毫无起伏的声音:“下去!”
门外渐渐没了声响,她的泪终于落了下来。
杯子里的酒泼洒出来,湿了她苍白手指。
口中辛辣刺激的味道久久不散,她用手轻轻压着胸口,强按下欲呕的感觉。
她已有了浓浓的醉意,提着空酒壶,转身唤道:“再取一壶来。”身后,许久没有人应,她勉强睁开眼,苦笑,她真是醉了,竟忘了,身边伺候的人早已被她遣了出去。
可是若是醉了,为什么心还是这么痛?
正准备抽回手,手却一软,手中的酒壶应声落地,那声脆响在这雨夜里显得那么生硬和刺耳。
朦朦胧胧间,她闻到淡淡的莲花清香,一个青色身影朝自己走来,将她沾着酒香的手握住,满是怜惜道:“路诺歆,你这又是何苦……”
她朦胧着双眼,努力看了看,却什么都没有看到,不禁摇摇头,苦笑道:“看来我真是醉了,现在又怎么会有人来。”
还想喝酒,可筎肆和锦云嬷嬷已经走了,没有人为她添酒来,空杯子接在手心,一滴冰冷的液体流出来,湿了她手指,淡淡酒精味散开,清凉到让人发冷。
冰凉的酒杯在手里握得时间久了,己经变得温热,她伸出手,将它重新放回到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