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从慈庆宫出来的，耳边是懿安皇后焦急的劝说，以及锦云嬷嬷温言的劝告，可是她什么都听不进去，双腿机械般地向前，向前……
之前她还抱着一丝幻想，选择相信皇上的话，以为孩子她还是会有的，只是有些难罢了，那也是有可能的，不然怎么他还每日让自己吃药调理。
而在这一刻，她彻底绝望了，他不过是为了安慰自己，才说出那些安慰的话吧……
正是炎夏，阳光也变得那般毒滞，她跌跌撞撞回到永宁宫，身上早被汗水浸透了，她将自己浸入浴池清凉的水中。
“娘娘，你身子不好，碰不得凉水的！”锦云嬷嬷慌忙提醒着，却知拦不住她，急忙命人去拿热水来。
“不必了，你们先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许是这天太热，亦或许是心里早已如寒冰一般，许久未碰过凉水的她竟丝毫不觉得冷。
锦云嬷嬷得令退下，本想说些什么，却见她已无力闭上了眼睛，又不知该如何劝，只得默默退了出去。
只留下一个人的浴室那么安静，安静得有些渗人。
她的手缓缓下移，小腹上的疤痕似乎还隐隐作痛，不知怎的，就想起赏荷宴上，皇后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隆起的小腹上，他那自然流露的慈爱和亲近，甚至那强烈的期许和盼望，昭示了他对孩子的期盼与喜爱。
她忽然好恨自己，恨自己那次中了袁妃的奸计，傻傻地逃出信王府去，以为这样便能逃开这一切纷扰，却一步步走入别人的圈套，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力……
她的唇角扯出一丝笑意，淡而凉薄，眼眶也渐渐酸涩。
在泪水跌落之前，她靠着池边的身子向着水底滑了下去，凉水一寸寸没过她的胸口、颈脖、眼鼻、头顶，荡起丝丝波纹涟漪。
她整个人都贴在池边的底部，宛若一条攀在峭壁的蛇，如墨乌丝被完全浸在水中，在水中根根张扬飘舞着。
她并未立即浮出水面，而是维持着原有的姿势，静静地感受着胸腔内的空气被一点点的抽干，坚持到最后一刻，胸口窒痛得像是被人生生撕裂开一般。
这水太凉了，夹杂的太多的绝望，让她几乎望了本能，闭上眼……
想着，这样也好……
只是，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仿佛是感觉到四周的水流涌动，好像是有谁跳进了水里。
有人揽住了她的身子，有一种温热的东西覆到她的嘴上，强硬又霸道的分开她紧闭的嘴，一股清凉的气体钻入嘴里，抱着她向上游。
使她渐渐的回过神，睁开眼。
是信……
良久，两人相对无言，她因憋气太久而涨得通红的红潮也渐渐褪去，她费劲最后的一丝力气，扯出唇角一丝勉强的笑意：“信……我只是……”
本不想让他担心，却发现自己连撒谎都不会，刚开口喊出他的名字，泪已经流下来，混合着脸上流动的水珠和唇角残留的那一丝笑意，让人的心那般痛。
身子忽的被人狠狠抱住，似乎想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歆儿，不要这样……”
她苦笑，看来他已经知道懿安皇后告诉了她一切吧。
“这一切你们都知道……你们都知道……为什么偏偏不告诉我……为什么……”她无力地瘫软在他怀里，感觉不到一点温暖。
“对不起……对不起……”他一遍一遍地说着对不起，他不是不想告诉她，只是害怕，他就是害怕她这样的反应，所以他不敢告诉她，可是这一天终于还是到了……
“为什么我总是最后一个知道……我还没来得及感受到我孩子的到来，我就失去了他……我还没感受到做母亲的喜悦，却已经永远没有了资格……为什么……”
她终于哭了，第一次在他面前嚎啕大哭，放下那伪装的坚强，放下她坚持的傲气，嚎啕大哭。
“歆儿，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我就是害怕你这个样子，才不敢告诉你……”他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力度加重几分，仿佛手下一松，怀中的人就会烟消云散。
“信，你放开我……”她带着哭腔的声音祈求着，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他推开，身子颤抖地往后退缩着，无助呢喃道：“这样的我，一个不能生孩子的女人，一个生命不再完整的女人，又如何能站在与你比肩的位置……”
信却逼上前，不顾她的反抗，用力搂她入怀：“我不放，我不放，无论怎样我都不放……”
从他遇见她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想过要放手。
她哭得更伤心，双手在水中扑腾着，拼命地推开他，捶打着他，可是他却纹丝不动地承受着这一切，任她怎样都不松手，反而越抱越紧。
她的挣扎和推却渐渐变得柔软，哭声也渐渐变得无力，终于，她放弃了挣扎，瘫软在她怀里，他待她终究是不薄的呵，尽管早就知道她已经不能生下孩子，当初还愿意放弃一切带她去江南水乡，就算登基之后，贵为一代帝王，也将她捧在手心里宠着……
“其实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才对，对不起，信，都怪我，当初不该任性，不该离开王府，不该让自己失去了那个孩子……”
可是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何其残忍，夺去了她唯一的孩子，还夺走了她做母亲的权力……
信却摇摇头，怜惜地吻着她还滴着水的发丝：“不，歆儿，是我，当初没有保护好你和孩子，你打我骂我都好，不要这样折磨自己……”
她噙着嘴角一抹浅笑，靠在信的颈侧，没有推开他，却是呆呆的笑着：“信，歆儿好累……歆儿好想睡觉……好想……睡觉……”
“歆儿……”信愈加的收紧了手臂，却是感觉到怀中的人儿身子渐渐软了下去，一身的冰凉。
信慕然松开她：“歆儿？！”
路诺歆的身子无力的靠在他怀里，双目紧闭，脸色苍白的吓人……
“歆儿，醒醒……歆儿！”
信眼中透出一丝慌乱，抱着她起身，顾不上两人浑身都是水，快步走回寝殿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