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永宁宫,皇上已经在着她了,他站在梨树下,负手而立,眉头紧锁着,他正穿着让她觉得万分刺眼的龙袍,上面绣着九条盘旋的金龙,那张扬的龙头龙爪龙须飞舞着,明黄色眩了她的眼,让她更为有些晕眩。
她走过去,从身后将他抱着,小脸紧贴在他龙袍上那绣着的金龙上,这一刻,她只觉得累了,这样的生活,她厌了倦了。
感觉到他的背微微一颤,她正要松开,抱在他胸前的手却被一双大手覆住,随即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信,怎么了?”她靠在他背上,闭上双眼。
“朝中最近事多,后宫也不得安宁,也只有来你这,才能得到片刻安歇。”
他转过身,将她搂在怀中,目光扫过四周已经拆去的宫墙,全部换上了四季常青树为栅栏,在这深宫之中,倒真如世外桃园一般。
“不多时,这宫殿也该修葺好了,皇上若是累了,就好好歇歇。”
正欲进殿,有太监急急忙忙奔来。
皇上长叹一声,道:“看来是歇不了了……”
她从他怀中站到他身边,看着那太监跪倒:“禀告皇上,竹蕈姑娘已经招了,皇上是不是要亲自审问?”
“把人带来,朕要看看她到底怎么说。”语气一扫方才的疲惫与温和,言语间是微薄的怒意及不容抗拒的威严。
“皇上,毕竟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在永宁宫审恐怕于理不合。”她微微福身请求道。
皇上却扶起她道:“无妨,如今你执掌凤印,这后宫之事亦是你的事,而且,朕相信,你也是希望亲眼看到这一幕的。”
她点点头,确实,她想亲眼看到这一幕,看到柒默被洗脱罪名。
不一会儿,竹蕈便被带了上来,竹蕈早没了当日从永宁宫柒默带走时的嚣张神色,脚下锁着沉重的镣铐,发丝散落,发间还夹杂着几根稻草,身上的囚衣已被皮鞭打开一道道血红的口子。
见到这个模样,脑中不由自主地闪过那日在司正囚房看到柒默的情景,鼻尖似乎还流动着那日柒默身上散发的昧道,如凝固的鲜血,厚重而殷红,无法磨灭。
这时其他妃嫔亦闻讯赶来,闻到竹蕈身上的味道,皱眉掩鼻,分作两旁。
竹蕈被压上来后,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可永宁宫外此时,传来震天的哭喊声和祈求声,是皇后的声音。
听到这哭喊声,竹蕈显然一顿,朝门外磕了几个头。
这时,有侍卫进来禀报:“皇上,皇后娘娘跪在宫门口不肯走,末将不敢用强,还请皇上定夺。”
竹蕈终于就跪倒,哭得梨花带雨道:“皇上,一切都是奴婢的错,与皇后娘娘无关啊。”
现场这么多妃嫔,竟无一人替皇后求情,可是孩子终究无辜,她终究还是起身开口道:“皇上,皇后毕竟皇后娘娘现在身怀有孕,求皇上开恩。”
其他妃嫔见状,亦跪在她的身后,附和道:“求皇上开恩。”
皇上闻言,冰冷的脸上有了一丝裂缝。
而跪在底下的竹蕈有一瞬间的愣住,似乎没有想到她竟会为皇后求情,继而又带着嘲笑地道:“不需要你假好心,若不是你,我家娘娘又怎么会被皇上禁足在宫里,又怎么会没了治理六宫之权!若不是你,娘娘怀孕,皇上又怎么会这么久都不去坤宁宫探望,都是你!”
竹蕈似乎是知道自己逃不过一丝,要为自家娘娘讨个公道,可是到了此时,她如何又不想想她家娘娘为何会如此。
“放肆!”庭上传来皇上暴怒的声音:“好一个肆意无状的奴才,朕念你乃信王府旧人,又是皇后身边的陪嫁丫鬟,才给你一个当庭审理的机会,没想到你竟不知悔改,竟还公然出言冒犯贵妃!真是放肆!皇后管教下人不力,既然皇后要跪,那就让她跪着!”
她和其他妃嫔起身坐回位上,见柒默在下面哭哭啼啼地,她终是忍不住,问道:“你说,你到底是如何害死柒默的!”
“柒默那贱人死不足惜,是奴婢想要报复柒默,所以才将她做的糕点下毒,想要陷害她的,也是我,怕皇上查出真相,这才去司正囚房,将她勒死,做出畏罪自杀的假象的。”
闻言,她的泪早已掉了下来:“柒默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偏要置她于死地?!”
“无怨无仇?早在王府之时,她就害娘娘被皇上责罚,后又因梅花酥饼,皇上又差点因此立你为正妃,其实,害死柒默你也有份,若不是你缠着皇上,娘娘又如何会总是伤心。若不是疼惜娘娘,若不是你为了维护她打了我一巴掌,我也不会想着要害死柒默来报复你,哈哈!”
她脑子一片空白,泪生生落下,那日竹蕈奉旨来永宁宫带柒默去坤宁宫,她为了给竹蕈点教训,为了能让柒默过去的生活好过一点,她才打了那一巴掌,以为竹蕈会因此收敛些,可谁知,这却激起了竹蕈的报复之心,呵,她又错了,错得离谱!太多太多的人因她而死了……
“既然只是为了报复柒默,又为何偏偏将毒下到当时正好怀着孕的沈美人的糕点里?又恰好害得沈美人一尸两命?”一直坐在一旁未开口的方才人忽然故作疑虑地出言问道。
此话之中几个恰好,不得不惹人深思,也让人不得不想到当时怀着孕的皇后娘娘身上。
竹蕈连忙叩头道:“皇上,皇上……此事与皇后娘娘无关啊,皇上!”皇上一直未说话,她就一直磕一直磕,直到额头生生磕出了血。
这时,皇后已经不顾侍卫的阻拦闯了进来,一见竹蕈这般凄惨的模样,立马扑了上来,不顾凤仪庄重,不顾皇上一脸冰冷,一主一仆就这样跪地抱着、哭喊着,那样凄惨,她不忍心看,转过脸去。
闻言,皇后愈加激动,跪着向前抓住皇上的衣襟,祈求道:“皇上,皇上……求求你……”
皇上的眉越蹙越紧,伏在桌案上的手露出泛白的骨节,她分不清,皇上这是因为愤怒还是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