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凉的风,送来了清晨的凉快,昨夜的他紧紧抱着她,只是抱着,她却似乎读到些许诀别的意味,可是这其中的意思,她不愿去想。
一睁开眼,时候已经不早了,却发现自己还被温暖的怀抱拥在怀里,抬头,看他:“信,该起身了,早朝的时候到了……”从来没有见过他赖床的,他每天早起得很,即使是整晚折腾她的时候。
“我们再睡会。”他迷糊地说,双眸依旧没有睁开,睡眼惺忪的模样,让他少了几分威严,她伸出手轻抚上他消瘦的侧脸。
“现在已经不早了,你真的要赖床?”
“我昨晚已经取消了今日的早朝,今日就好好陪陪歆儿,歆儿喜欢么?”慵懒地睁开眼,他满眼柔情,就是这样的柔情,总是让她忍不住沉溺沉溺,直到沉溺海底,却发现自己已经抓不住任何救命的稻草。
“信……”若是他因为自己取消早朝,那不是又将她推上另外一个风口浪尖么?
见她满脸迟疑,他伸手敲敲她的额头,笑道:“想不想出去玩一天,就我们两个,还得,加上一个跟班。”
“真的可以吗?”
他亲昵地点点她的鼻尖,道:“我说可以当然可以。”
她却摇摇头:“还是不了……”
湿湿的吻在她颊上:“歆儿,你不用想那么多,放心吧,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朝政之事我都会处理,相信我,就当今日微服出巡,而我现在要你开心,你在宫里也闷着了。”
他已经把话说到这一步,她也不好再推辞,更何况,她确实想出宫了,去看看许久未见的“爹娘”,还有,过两日是南若宸离京的日子,若是可以,她想去送送他……
他掀了被子拉她起来,不过轻轻一拍手,便有宫人们进来伺候。
对着一笑,手上加快了动作,只几下工夫,就换好了衣服:出来在镜子前一照,活脱就是一小太监,只是身材娇小了些,皇上见了她的模样儿,也笑了,锦云嬷嬷将她的头发挽起,用一根深色丝带扎好了,又拿过一个风帽给她戴上。
皇上拉了她的手,前后看着,笑道,“好一个俊俏的小太监啊,若不是我亲眼看着,又怎么敢相信眼前这小太监,竟然会是一个殡妃呢。”
她脸儿一红,想想又不安起来:“这,行吗?”
他笑道:“我们从秘道里,偷偷离开,刚才吩咐宫女对外面说,说你病了,得休息一天,别打扰。”
出了密道,那是长长的山道,马车在等着,他牵了她的手进去,一路就往郊外驶去。
踏花归去马蹄香,虽说已是六月,但天气还不算炎热,郊外,向来是人踏青的好地方,远远望去,山下平野漠漠,尽是青黄稻田与灿烂如金的油菜花。
到了田野间便下了马车,脚一落地,她再顾不得矜持,欢呼着向那一大片的菜花田里奔去,她贪看这盎然春色,流连忘返,只觉得许久许久以来,都没有像此时这般舒畅。
自她穿越来到这里,都被禁在那小小的一片阁楼庭院之间,亦习惯到以为她在这里的天地就只是那么狭小的一片,今日走在这乡间田野里,路旁草间乱花渐欲迷人双眼。
几个侍卫忙下了马围在他们身边,而信也不管他们,只含笑跟在她后面,菜花嫩黄的花粉粘在她的衣角发鬓上,一俩只蜂儿嗡嗡的围着花儿起舞。
信见她神情迷醉,嘴角也不自觉漾开一丝笑意,可是不久后,却是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只含笑着走在一片菜花田畔,田间只有一二农人在耕作,清流溪边一株桃花树下,一个扎着冲天羊角小辫的孩童正骑在一头大水牛身上,悠然吹着竹叶,没想用那竹叶吹出的声音竟是那般清脆悦耳。
她忽的转身拉着信的手,快步走向牧童的身边,那牧童本在吹着竹叶,猛然间来了几个陌生人围着他们,有些不知所措,竟哭了起来,田里劳作的农人,忙丢下手里的活,跑了过来,见他们的衣着气势非比寻常,又拿不清他们的身份,只面带警戒的在边上站着。
张公公见了,掏出一锭银子递过去,有礼道:“我家主人出来踏青,没想到惊了孩子,请见谅。”
农人万没想到她们竟然这么客气,又是那么大一锭银子,倒吃了一惊,农家人淳朴,万不肯要,连连摆手推却,神情却松弛下来,反笑嘻嘻道:“若不嫌弃,就到家里喝杯茶去。”
张公公一定要给,他们这才收了,信过去和他们闲话起来,问的却全是农耕税收之类的,她在边上含笑而立,心里感叹,他,实在是英明天子,心里想的,全是百姓的疾苦,可是这样一个好皇帝,为何在历史上却成了亡国之君,她不能让这样的历史发生!
农人见他亲切,当下也是有问有答,提到税收时,他们全都苦了睑,道:“爷您是不知道啊,皇上皇恩浩荡,命田税只收三分,可到了我们交时,却得交十分啊。”
信面色间不经意的冷气一现,口里依旧含笑问,“这怎么说?”
边上一位老成点的农人一拉说话的袖子:“小心祸从口出。”说话的却撂了锄头道:“怕什么,反正不过一个死。”
他对着信道:“如今的官员个个都是贪的,皇上三分税的黄贴儿纵然贴在了城墙上,下面州府县里再一转,到了我们这儿,就是十分也还嫌少的了。”
信的脸色微沉:“他们就不怕王法?”
“王法?”那人冷笑道:“哼哼,皇上颁下圣旨就不管了,皇上每天那么多的事,他顾得了这许多吗?”
他说了半天,却全只是愤慨的话,那老成农人见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也就不再顾虑了,跟着道:“什么王法哦,据说管田税的是魏公公的旧部,虽说魏公公被皇上办了,但是他的部下相互勾结,又岂是我们这些百姓能对抗的了的。”
边上那人又感叹道:“好在当今天子圣明,除了那魏阉人,他们不敢太过猖狂,否则就不止十分这么简单了,那啊,可就真没咱老百姓的活路儿了。”
信的脸色此时再无一丝笑容,冰冷如霜,那两位农人看了看他的脸色,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