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后宫,注定是个不宁之夜吧,听说方贵人一舞顷君颜,龙颜大悦,来不及等到懿安皇后寿宴结束,皇上便亲自携了方贵人离席去了钟粹宫。
还听说,长春宫里能砸的东西,都被沈美人砸了,因为她精心准备许久的舞,皇上竟看都未曾看一眼,而那本应该属于她的风头,全被方贵人抢了去。
而永宁宫,宫门紧锁,一如往常般沉寂,就像它的宫名一般,永远都是宁和平静的,仿佛这里不属于皇宫,不属于那明争暗斗的世俗之地。
只是表面的平静,永远只能掩盖内心的不堪,她不吵不闹,只不过想留给自己最后一点尊严。
他现在在钟粹宫很好吧?此时,他应该正抱着别的女人,说着那些曾经在自己耳边说过的情话吧?也或许,他正在那软帐之中,和别的女人忘情欢爱?
一回到永宁宫,她便一语不发地早早睡下了,别人只道她是累了,而她不过是借故将宫人们遣走罢了。
慈庆功的丝竹之声从远处幽幽传来,本是喜庆的曲调,却不知为何,那般催人泪下。穿越后的第一次,她将自己蜷在角落里,放肆地哭了,毫无保留地。
不过,不是她自己将他推入别人怀抱的吗?她活该!
可是,她推他出去的时候,她多么希望他可以回头,告诉自己说:歆儿,你不要怕,我会保护你。她多么希望,方贵人和皇后咄咄逼人之时,他能够出言帮自己说话,哪怕一个字也好,那是他们两个人的回忆,如何能这般任人践踏。
还是那些她视为珍宝的回忆,却被他弃之如敝履?
她总是心气太傲,不愿像别人一样讨好,她总是太懦弱,总以为所有的事情,退一步海阔天空,可是她得到什么结果呢?
第二日,一夜龙宠的方贵人擢升为才人,而皇上并未专宠于她,而是雨露均沾了起来,不过几日的时间,新进的妃嫔都因侍寝而晋升了一个品级,沈昭仪依旧为新进妃嫔中位分最高者,其次为刘美人,方才人,王才人。
春天堪堪来到,御花园一片姹紫嫣红,恰似后宫里的妃嫔们,而从前专宠后宫的礼妃却渐渐淡出众人的视线,人们也渐渐开始忘记,她是曾经多么风光无限,多么圣眷浓厚。
而她,自那晚后,对外称了病,隔离了一切世俗,而且再也没哭过。她每日所做之事,也不过抚琴读书,吹箫调丝,她表现得异常平静,只是这份平静吓坏了筎肆和柒默,就连素来冷静的锦云嬷嬷,看着她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担忧之色。
这一日,春雨绵绵而下,锦云嬷嬷正沏了今年的春茶进来,却没有人在殿内,在永宁宫找遍了还是没找着,一时间,永宁宫的宫人们乱成了一团。
筎肆早已急得哭了起来:“早就发现小姐这段时间不太对劲,我就该一直守着小姐。不行,不行,我要去告诉皇上!”
锦云嬷嬷却一把拦住她:“现在还不能告诉皇上,娘娘和皇上最近……唉,不能再多生出事端了。”
“那怎么办啊?”筎肆急得直跺脚。
锦云嬷嬷也惶然不知所措,锦云嬷嬷突然想起来,一年前的今天,正是信王选秀的日子。
锦云嬷嬷似乎想到什么似的,朝永宁宫外奔去,筎肆柒默对望一眼,也跟着锦云嬷嬷笨了出去。
三人一路小跑,终是在储秀宫门口,远远看见阿奇阿德,正要询问,却又循着阿奇阿德的目光远远望去,是那片杏花林,片片杏花瓣被雨水纠缠着,失了从前的轻灵和飘逸,重重地落在污浊的泥土里,而那一汪池水中,亦飘满落花。
而一身素白的她,正立在杏花树下,一把油纸伞斜斜地歪在一旁,她站在雨里,任雨打湿自己的衣衫,细细密密的雨帘将空气朦胧成白蒙蒙的一片,她的身影若隐若现,那一抹身影显得那样孤单和寂寥……
她不过是想起一年前的今日,她也是一样素白的衣衫,也是这样繁华覆盖的枝头,只是一年前的今天,万里无云,而今日却春雨绵绵。只是她再回过头,那里已经没了那个白衣少年。
此时的他,一身明黄,立于万人之巅,此时的他,坐拥天下,后宫佳丽翩跹。
她不怪他,真的不怪,她怪的,不过是自己的天真,竟然在这个时代,祈求一生一世一双人。她怪的,不过是自己的矫情,他是皇上,她还奢望着君心似我心……
四周安静地只听见春雨沙沙落下的声音,谁都不忍打破这番平静,只是所有人都红了眼眶,而筎肆早已捂着嘴哭起来。
许久,锦云嬷嬷轻声责备着阿奇阿德,这又轻轻走近她,道:“娘娘,天冷,您身子弱,我们还是回去吧……”
她缓缓转过头,脸上潮湿一片,只是不知这其中,多少是雨水,多少是泪?
见到锦云嬷嬷,和她身后其他几人,她勉强扯出一丝笑意:“你们都来了……”
她幽幽说道:“你们看,这杏花多美,我再看会,你们先回去。”
“小姐,我们快回去吧,这样下去你要生病的!”说着,筎肆上来拉她。
她却甩开手,道:“你们先回去!”这次,她的语气已经有了几分严厉。
两方正纠缠不休,忽然一袭青衫出现在雨帘中,还未待他人反应过来,他已将她抱起,往永宁宫奔去:“路诺歆,你是不要命了吗?”
怀中的人身子如同千年寒冰一般,他心中狠狠一疼:“筎肆,快去请太医。”
“不……不要太医……”她似梦呓般呢喃着,她不要别人看到她这般狼狈的样子,更不希望他和他的女人们看到。
她语气坚决,南若宸也不与她争执,只恨不得一下飞到永宁宫去。
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谁都没有注意到,在杏花深处,一个白色的身影晃动,他风云涌动的眼眸跟随着那个被南若宸抱在怀中的纤弱身躯,手已紧握成拳,骨节泛白,而剧烈起伏的身躯,昭示着他此时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