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若立在云头上很是纳闷。
自从她回归天庭之后,几千年来她几乎从未回忆起被贬下凡间的那段时光。或许是太短暂了,短暂到似乎一觉醒来,红尘间种种爱恨便消散殆尽了。
绿筠山这一段回想虽然明朗,但却很是零碎。般若甚至觉得它是一种幻想,是自己过于思念凤宓而产生的一种自我快乐和满足。
“绿筠山皓月红烛为证,阿静与上官若水缘定今生,永结同心,携手白头,儿孙满堂……”那声音回荡在她脑中,一遍又一遍……
那精致竹舍里与她欢愉缠绵的,果真是凤宓么?如果是,那么随后发生的事情呢,为何自己拼尽力气也回想不出来呢?
云端天风刮过,微凉中般若很怅然很烦乱地挥袖驱了云头回蓬莱了。
回到漏天崖时,蓬莱的小童子便告诉她容真元君邀她前往丹崖饮茶,商羽仙君半个时辰前已经到了。
虽然秋日的日头很足,丹崖上依然有一些雾气升腾,轻浮的绕在蓬莱阁前的树木旁,不远不近的瞧着,竟比九重天上一派云霞迷蒙要真实的多。
岱姬正对着商羽说些什么,面上表情很是认真。而商羽也是一副专注的神色,落在般若眼里,竟是很新鲜。
“见过容真元君!”
她落在蓬莱阁前的空地上,商羽闻声起身迎了上去:“二师姐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般若昂首看他,美目中蓄着伤神的雾气,“我去了绿筠山!”
岱姬捕捉到她话中怅然,又想了想蓬莱四周并无什么绿筠山,于是淡淡道:“般若,我在蓬莱居了近两万年,却是不曾发觉有周遭有绿筠山的存在。”
“元君,”般若听岱姬那么一说,觉得有些不太对头,“我立在云端远望绿筠山,竟忆起了在凡尘之中的一些事情,那时候,小五竟是陪伴在我身边的!”
商羽一双眉毛紧紧蹙起,“可有相认?”
“不曾!”般若摇头,“那时我卸了仙泽,是凡人一个,即便是面对面见了他,也是不识的。”
岱姬将目光放远,望着山下卷着海浪的东海,悠然道:“般若,且过来坐下!”她的声音有些低沉,令商羽和般若微微有些迷惑。
斟了一杯茶后,岱姬拔下发上插着的一黑一白两根羽毛,道出了她和大地战神地梧之间的一段情。
五万年前岱姬被太极大帝收为弟子后,住上了勾陈宫。因着北极南极二位战神驻守在外,人中战神性子又喜静,勾陈宫里便只有天空战神天融时常来主动勾搭她一起玩耍。
每每,地梧总是会跟在天融身后一道前来。
天融狡黠聪灵,今日里借老君丹炉的炉火烧个奇特的瓦罐,明儿又能从天河里捞颗星星嵌在瓦罐上,总之花样层出不穷,次次都能讨得她欢心。
而地梧却憨直纯良,头脑没有天融那般灵光,只能陪在他二人旁边,以他们的欢乐为乐。他面色黝黑,一笑起来就显得牙齿更加雪白,岱姬常道九重天上用来净口的盐也白不过他的牙齿。
于是乎,听得这个赞扬的地梧,笑得便更加欢脱了。
一日里,地梧很是稀罕的独自找到岱姬,送上一束洁白的花之后,他问道:“小师妹,你看这花,是不是也白不过我的牙齿?”
岱姬心里直笑他憨,面上却保留着正经之色,道:“师兄,张开嘴!”
地梧张大了嘴巴,岱姬装模作样瞧了几眼,而后摇摇头,绷住笑道:“哎!黄了,黄了!师兄,你这牙也太经不起表扬了!”
地梧很是苦闷的离去了,只留得那束花孤零零躺在桌上。
稍晚些天融前来寻岱姬修习术法,岱姬颇为得意的将这件事情告诉了他,谁知天融听了以后,当即板起脸孔轻斥了岱姬。
他说:“小师妹,地梧生性憨直,却并不是不通人情世故。他以别人之乐为乐,以别人之悲为悲。这束杜若并非是九重天上所长,而是他前去昆仑山采摘的。他内敛不善表达,面对你的时候他满心爱恋也都化成了一缕淡若流云的心绪。你一个无心的赞扬,却已是让他心里开满了花……你一个无心的捉弄,却能让他远远的退避!”
岱姬很是委屈,她觉得堂堂太极大帝座下大地战神,如何能经不起一个小小的玩笑?
可她当时并不晓得,地梧的仙根与寻常仙人不一样,命魄之中属地相的爽灵较多,这在增长了他执着心性的同时,也生生抑制了他的轻盈心性。
自那以后,地梧依旧憨憨的笑着,牙齿洁白。
无战事的时候他日日和天融形影不离,却没再单独找过岱姬。时间久了,岱姬也就慢慢忘却了这件事情。大抵是几千年过去了,岱姬猛不丁的发现,那束插在花瓶里的白色小花却依旧如蝶如云的绽放着,从未枯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