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一杯茶饮尽了,兮回阁下茶盏,起身对青云道,“我要走了!”
随着青云面色一怔,那几只鹿儿便也都噤了口,纷纷探究地看向兮回。片刻后,那雌鹿优雅地走到青云身边,用鹿语窃声问道:“鹿王,你可是想这位姑娘留下来?”
青云点点了应了。
“那本鹿倒是有一计……不过不是让这姑娘留下来,而是让鹿王随了她而去!”
“你且说来!”
……
青云遂依计送别了兮回。
约莫是五六日之后,兮回在余音林东的一处洞穴安顿了下来,她给那洞穴取名为女娃洞。女娃洞很是简陋,因着是地下洞穴,便还有些潮湿寒凉,于是她不由地想到了曦和宫的干燥和炙热。
她施了法用洞中石料建楼阁,盖到中途时冷不丁看见一个白色物事自半空中坠落下来,不偏不倚正砸在她脚边,却是个人。兮回大惊之下便忘记了自己正施法盖着屋宇,一个愣神间,那些石料就失了法力支撑,接二连三滚了下来。眼看着就要伤及那白衣人,她不由地抬手将他拎着飞身而起。
待二人落在了安全处,那人狡黠道,“兮回,你又救了我,我要永世追随你!”
“青云,你真会胡闹!”兮回忍不住出声斥责道。
“我并非胡闹,我是真心的……”
“你好不容易修成人形,又是鹿王,怎能随便追随于我?”
“那又何妨?”青云睫毛颤动,“反正我现在是走不了了,你就收留我吧!”
“你若再痴缠,我便将你轰出去!”
青云连忙上前,“那我不痴缠便是……”
兮回遂不再说话,青云也就厚着脸皮住了下来。
如此又过了几日,兮回发觉她那一头长发确实是个困扰,无意间对青云说出了要剪掉的话。青云爱极了她那头发,直道:“你若嫌烦,那以后便由我来给你洗发梳发好了!”
兮回瞟了他一眼,想着青云的痴缠劲儿,叹了口气后,也就由着他去了。
青云遂笑着撸起袖子备水去了。
……
瓜陵山上,楼燃远望着余音林方向,他感应到兮回就在那里。
手里攥着枚木梳,他踩着云头缓缓往女娃洞飞去。多日来萦绕在他脑海中的始终是兮回的脸和那逶迤在地面上的黑发。手中木梳是用伏弦山上那株七叶树所制,楼燃想着,大概只有七叶圣树做成的梳子才配得上那漂亮至极的长发吧。
在距女娃洞两丈远的地方,楼燃顿住了脚步,前方溪水旁那白鹿少年正就着溪水给兮回洗发,只见他将她的长发拢在手中,涤进溪水中轻轻搓揉着,洗的十分用心。
那一刻,楼燃有些微妒。
但又觉得,兮回和那白鹿少年很是般配。
因为那份微微的妒忌,他一抬手将手中木梳滑了过去。‘啪’一声,木梳落进溪水中,溅起的水花让白鹿少年忍不住后仰,却又眼疾手快地将那木梳捞了起来。
兮回急忙回头,见是楼燃她忙不迭地起身站了起来,而青云则不慌不忙挤干了她头发上的水后,方站了起来。
“师父……”兮回的声音轻不可闻。
楼燃没有应她,却像是自言自语:“是过错,还是错过?如果是天命里注定的错过,那便让我经历劫难和波折,在轮回中得以圆满吧!”
上古尊神的话,很难不是一个偈语,纵使是对着自己而言。
随后,他缓缓转过身去,缓缓的一步步远去……
兮回追了上去,大叫着,“师父,师父,勿要走开,我不想看着你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楼燃猛地一顿,像似犹豫着想要转过身来,却又听见兮回说道:“师父,勿要转身,我不想让你看见我如此失魂的样子……”
勿要走开。
勿要转身。
二人临别时的话,成了偈语,带着错过的爱恋和流珠的惆怅,轮回在破碎的梦中……直到数万年后的一天,天庭的瑶池酒会上,一个三尺高的男娃娃颠颠儿的跑向一个女娃,边拽着她的衣角边道:“好漂亮的哥哥!”
女娃纠正道:“不是哥哥,是姐姐!”
那男娃娃硬是执着女娃的手走到他爹爹面前,坚定道:“爹爹,宓儿长大了要娶这位姐姐!”
……
伴着哗啦啦的水声,般若听见观音大士轻声唤她:“帝姬,如此一梦后,可是悟了?”
“是!”般若答道:“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观音大士又道:“数万年的朝夕相处里,兮回神女渐渐接受了白鹿王,且与他繁衍了后代,延续了神魔族一脉。兮回神女造就了神魔族,而她的后人息苍和息姝加诸在凤皇子身上的禁锢和伤害,正是光明神要经历的劫难和波折。自父神时代起,七尾赤炎鸟便是天地间绝无仅有的一只,它的纯阳精元只有凤凰这羽禽中的至尊可以容纳……我也是掐算到了凤皇子的劫难,故而才会在他四百岁生辰时遣惠岸行者前去赠送铃铛,以护他周全……如此说来,你可明朗了?”
般若心中波涛起伏,久久难以平息。
“万年前你的父君投在蓬莱门下,太乙真人为了劝他回天庭继任天帝之位,主动提出收你为徒,并许诺你长大之后替父镇守蓬莱!”
闻言,般若心中了然,遂豁然道:“谢观音大士提点,般若这便前往蓬莱,接替容真元君!”
观音大士方微笑着点点头。
别了观音大士后,般若招来一朵祥云踏了上去,直往蓬莱而去。普陀至蓬莱本不算太远,腾云不过半个时辰的光景,可不凑巧的是,刚刚过了南海海面便突起大风,强劲的海风吹得她脚下云头颤巍巍的,紧接着而来的暴雨也连成了粗串的线条……
无奈之下般若不得不落了下去,盘算着找个地方先避避雨,待雨了停之后再接着赶路。昏暗之中她寻了一处还算干爽的矮洞,置身坐下后正要施法祛除身上的雨水,忽得耳边传来异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