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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梨花不恨迟之静水入墨(一)

我出生的那一年,全国的梨花尽数开放,满国湮没在一片雪白里,成群仙鹤从七十二山上直冲而下,斡旋在宫殿上,红光漫天云霞。钦天监说此乃吉兆,我成人必定不同凡响,父皇很是欢喜的,又怜悯出世就没了母妃,身子又弱,所以破格让我住进他的寝宫,与他同食同睡,他给我赐名静墨。静,安静平和,墨,浓重内敛。我渐渐成长了,父皇便亲自教我读书念字,我一生病就日夜守着,这样的殊荣不可能不招人妒忌。我的二皇兄便是如此,他聪慧机灵,样样比我出色,我在心底是仰慕他的。每一次父皇有什么好玩意给我,他总是要抢。其实我想告诉他,即便再珍贵的东西,只要他开口,我是一定不会不肯的。可是他看我的眼神冰冷而不屑,让我不敢靠近,起初我难过的一个人哭,可是后来渐渐学会了伪装,无论他再怎么样,我都笑,浅浅的笑着。大臣都惊叹:“四殿下真真是温润如玉。”只有我心里知道,掩藏在笑容底下的寂寞有多空。

三哥对我是好的,在人前人后都护着我,可是他不能一直陪着我,因为他有唐尚书的女儿语嫣,三哥喜欢她,所以要去陪着她,我还是寂寞的。于是我只能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读书上,古今书册,军事药法都有涉猎。太傅夸赞我,二哥却更是恨我,一直到了我七岁那年,因为身子太虚,无法承担课业,父皇心疼我,送我去了神医谷。

神医谷的主人,也就是我的师父,一本正经很少说话,除了为我治疗平时都埋头在药房里,陪我的是师兄,他是个单纯的人,并没有什么烦恼,我心底的那一种即将吞没自己的空洞,他没有办法填补。整整七年,久到我自己都忘记自己的寂寞。那年我已经十四岁了,少年有成,却变得更加沉默疏离。刚刚出国不久,就听说国人传说四殿下秀美有仪,沉静温润,龙章凤姿。不由微笑,这个世上竟无人看懂我的心思?

之后我遇见了可音,楚楚动人,她是先天不足造成的心病,是以整个人看上去很是柔弱。看着她的眼睛里的寂寞,我恍然间觉得自己找到了同类,于是第一次主动接近一个女孩子。大家闺秀,教养非同一般,进退有礼,不失分寸,渐渐相处,我们的默契十足。我想作画,她已经为我研墨,我想要抚琴,她已经为我和歌。人人都道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其实还是有一点失望,总觉得心里有一块地方始终空着。可是我想这一生我都不会遇见一个像可音一样懂我心意的女子,所以就算知道二皇兄也喜欢可音,我也绝不退让。一年后,父皇要我选妃,我向父皇求可音,可是父皇却是一脸为难,因为刚刚二皇兄也对他提出同样的请求。手心手背都是肉,成全一个,另一个就要受伤,于是父皇就把这件事搁置。

那时,可音的心病突然发作,九死一生,我去看她的时候,她躺在床上,单薄得像一层纸。突然恐慌,如果可音不在,那么,那么......二皇兄当晚找到我,面目冰冷:“你不是说你爱可音,如果是真的,你为什么不救她?”

我在茫然中听见,沉吟过后决定要尽全力医治好可音。于是我回了神医谷,那时师父已经因劳累过度致死,我问师兄,师兄也没办法,只说让我去云国。那里医术最为精湛,皇宫的医书最是齐全。

我没有办法,只好去了云国。御医是不能自由出入皇宫,更不用说接近藏书阁。于是我让心腹柳昭去坐了太医,他虽是个军将,但是难得通医术,我改名莫景铖参加那一年的科举,一举夺魁,金榜题名,顺利成了云国太子的太傅。我在一本古医书上看见记载,海国图兰香,活死人肉白骨的奇药。我想也许这就是了。

柳昭得到消息,海国即将进贡,其中就有图兰香,于是我派人买通了当时的宫女,要她们故意拖延,走在最后,方便自己有机会拿取,可是偏偏云国太子在那个时候出现,拿走了图兰香。我在暗处看着心里着急,眼看太子把图兰香埋下,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个宫女,看不见脸,只是身姿窈窕,寻常的宫服在她身上更是曼妙。太子看见她很是惊慌,说了一会话之后,把另外一颗图兰香种子给了她。两个人一起种下种子,之后太子竟然用热水浇灌。我的心里咯噔一下,图兰香最最手受不了高温,只怕一下子便无用了。这时候太子看见了我,匆匆忙忙跑了,只有那个宫女还在。她的动作温柔,好似知道图兰香的性子。当时并不曾多想,只想拿到那颗种子。于是我走向她,刻意温柔的笑,问她:“你在种什么?”我用了最温柔的笑,最清朗的声音,铸就了一个轮回。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满目生花。仿佛一个瞬间,所有的鲜花都开放在我的眼底,一朵一朵惊艳多年。我自认见过的美人许多,可音的容貌更是上乘,可是眼下的这个女子,便是再多的美丽也抵不过她微微笑起来的明媚。

她是云国的照云公主,只是一眼我就认出来,可是为了图兰香,我不能说,所以只好用别的手段。她果然如我所想,开始找机会接近我,锦帕糕点,可是我真的想笑,她绣的锦帕精致没得说,可是她做的梨花糕味道相当......难为我还要不动神色地吃下去。

她很单纯,很欢快,和可音完全不同。她的身上有种流动跳跃的生机美,像是阳光,不自觉让我想要靠近。按理说,她是公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下,没有必要烦恼,为何还要用自己的鲜血去喂养图兰香?我越来越喜欢和她在一起,看不见就想念,想起她的脸就忍不住要笑,我一次次告诉自己,只是好奇,只是好奇罢了,我心里的人,还是可音。

可是那一天她的身份被云国的皇帝,她的皇兄揭穿,她脸上一片雪白,看着我的目光满满是无措。我的心里突然疼了,不敢再看,匆匆告退,可是她竟然追出来,那样坚定地告诉我她喜欢我,我在她坚定的目光下落荒而逃。可是当晚下起大雨,我还是熬不住自己的心,赶去约定的地方,她竟然还在!

那一刻,我忍不住去扶她。她醒来看见我那样单纯的欢喜,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卑鄙,可是想到可音还在等着,就只能让自己狠下心。柳昭开始觉得我不对劲,在她受伤我找他替她看伤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出口提醒。我表面不动声色,可是心里突然就沉下去。她那样单纯可爱,要我怎么狠心?

她的皇兄对她怀的心思不一般,眼底的侵略和占有清晰可见。到后来我连她的面也见不到,我越来越不安,越来越担心她,可是......柳昭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的。她根本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也不了解我怎么样的人,她爱上的也许只是我刻意塑造的莫景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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