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皆是如此,莫景铖在国子监下了学就来水榭风亭教我写字。话说我之所以选择水榭风亭,正是看中此地风景无双,又兼偏僻,与笼荷湖不过相距一池莲花。在这种环境之下,培养感情真是极好的。
送了几天的梨花糕,我琢磨着也该腻味了,于是换口味改做梨花酥。通过这些日的相处,我越发欢喜他了,真真是温柔如春风的男子啊。每一次听他喊“绿阮”的时候,我的心跳就开始歌唱,我听去怎么都像在说“你完了,你完了。”
何时才能听他喊一声“嫣真”呢?
“攻玉”的第一招成功,于是第二招要实施。我开始缠着绿阮绣帕子,帕子上自然是成双的鸳鸯。本以为这等事难不倒我,不料小小的绣花针竟是这样难弄,光光掉在地上就有五六回,我找得眼珠子都要掉出眼眶还是没有找到,好在最后绿阮灵机一动,取了司南,利用它的磁性把针吸上来。不过我晚上睡觉时手臂被尖锐的东西细细地狠狠地扎了一下,痛醒借着烛火一看,竟然是漏网之针!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又害怕床上还有,就偷偷爬上绿阮的床与她睡了,第二日起来。绿阮惊讶了:“公主,你怎么会在我的床上?”
“我昨夜觉着冷,所以就同你一起睡。怎么,不行啊?”以前不就是这样子,真是的。我挣扎着从梦里醒转,想着还要学女红,一阵心悸。不过为了他,我就只能忍住。
“绿阮,你今日怎么啦?”今日写字时,有些力不从心。右手手臂被绣花针刺了一下,直到现在还是隐隐作痛,一用力更是酸倒骨子里。虽然我尽力掩饰,但不想还是叫他看出什么来。
“没有没有,我只是昨夜不曾睡好,没的精神罢了。”倘若我实话说了,那他会怎么想?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些丢人呢!
好在他也没有追问下去,只是搁下笔道:“绿阮,身体要紧。”我抬头望他,对上他写有几分忧色的眼神,微笑道:“知晓了。”
回了殿,绿阮不在,说是丽妃娘娘叫去了。于是我一个人在内室里绣鸳鸯,一针穿过,一针穿出。隔室的珠帘被轻轻掀开,我不知。明黄色的衣袍在我身后纠缠着入室的风,我不知。但是越来越近,越来越浓的龙涎香却让我回过了头:“皇...三哥...”
他微微一笑,温柔道:“怎么,吓到你了?皇妹。”
“没有,没有。”我慌忙站起来,但是他的手按在我的肩上将我压下去,自己也坐在了我的身旁。静默良久,他说:“这几日,朕听宝挚说你一直和他的太傅在一起?可有此事?”
“是,三哥。”在他面前,我是不敢撒谎的。
三哥虽然也很温柔,但是他的眼神实在是,怎么说呢,也许真的是处高位太久了,身上有挥不去的威严之气,无形之间,影响到了。
“我想着自己之前荒废这许多年,就起念说向太傅学些...毕竟他是今科状元我,我...”
“皇妹有此心也是好事。”他道,眼神慢慢移到我的手里。“皇妹绣的鸳鸯是?”
因为颤抖一下,针重重的扎在手指上。鲜血大颗地从伤处流出来,像一滴朱砂。我还没来得及呼痛,受伤的手指已经被三哥含吮在嘴里,温热的触感像是烙印,他的舌尖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划过我的手指,一阵滚烫,从指间一直蔓延到心底。
“三...三哥...”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连灵魂也是不安的。这种感觉,这种感觉真的......
“好了,以后小心一点。这么娇贵的手不要再做低贱的活了。知不知道朕会心疼?”他放开了我的手,改抚摸我的头发,一下,两下,力道柔顺,动作轻缓。他的手指游走在我的后背,所过之处,一片惊栗。“对了,朕这几日也无事,你若要学什么,来朕的御书房,朕教你,也省得你每日去那么远的水榭风亭找莫太傅,可好?”
眸光一颤,水波荡漾。落在锦帕上只见碧荷一片,鸳鸯成双。
“是,三哥。”
三哥发了话,我也不能再去了。只今日最后一回,我看着他挥笔写意,秀美的脸上一片平静之色。左手挽着右袖的一枝梨花,从容,安宁。
侵略如火,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不动如山。
“太傅,我......”
“怎么?”
“我明日就不来了。”我从衣袖里取出锦帕,“这帕子就当做这段时间太傅辛苦教我的谢礼。还请太傅不要嫌弃。”
“绿阮,你。”他看了我许久,眼里有一种奇异的感情汹涌,但还是接过帕子,道:“多谢。”
想着我这无疾而终的爱恋,我的心底真真酸极。
不动如山,唉!
过御花园时,看见丽妃和谢宝挚在曲和亭,于是见礼。“皇嫂。”
丽妃颔首,她今日身着一袭淡彩锦绣描花宫装,一头青丝挽作流云髻,簪了一支金步摇,精致的脸上绘着淡淡绯色,眉心有一朵莲花盛开。柳叶弯眉风流秀曼,秋水明眸顾盼生辉,丹朱红唇勾魂夺魄.端的是绝色!
“皇姑。”谢宝挚欢喜地喊一声,扑到我身上,怎么也不放。“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真是为你消得人憔悴啊。”
“公主,既然来了,就陪本宫坐一坐吧。”丽妃笑了一声,眉目舒展开来,更是生动的美丽。
“是,皇嫂。”我在她身旁坐下。她道:“公主身边的侍女对花草还真有一手,本宫院里的那一株‘国色天香’到了花期却迟迟不开,今日叫绿阮前去看过,竟是催活了。想来是公主爱花,宫人才有这等本事吧?”
她说的‘国色天香’我也略有所闻。寻常牡丹花季本是春夏之交的四五月,但是“国色天香”不同,它是天下第一庄的花匠精心培育多年方成的奇花。开放在盛夏,花朵较寻常的牡丹更加艳丽多姿,花香馥郁十里可闻。故名“国色天香”。绿阮本是花草世家的女儿,不受宠却因家里受诏皇命,才被送进宫来做宫女。她的一手本事可以叫败花复活,枯草重生。
“我虽是爱花,但本事却是绿阮自己的。”谢宝挚在我怀里扭来扭去,我将他往里拉,抱紧。
“本宫爱牡丹,不知道公主喜欢什么花?”
“荷花吧。”我随口道。
“世人道牡丹过艳,流于俗媚,而莲花出淤泥而不染,很是清高。”她涂着丹寇的手指轻轻敲着石桌面,眼神妩媚却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我却以为牡丹天姿国色,花卉之至尊至贵;而莲花出自淤泥,即使再怎么清高,也始终摆脱不了肮脏的根底。若莲花想要和牡丹比,那就是喧宾夺主,不自量力,徒惹人笑。公主,你以为呢?”
身后的侍女们垂首不语,有两个为我斟茶。
“我觉得莲花清高,牡丹尊贵,各有各的妙处,也实在不好比。皇嫂不必太较真。莲花只怕也从没有想过要比过牡丹吧。”认真地想了一想,我回话道。
“是吗?”她定定看我一会,突然又笑起来,声音温柔甜蜜,“本宫这人性子直得很,心里有什么说什么。若是说了不中听的,还请公主不要见怪。”
“皇嫂,不会的。”我笑笑。这样的美人,也难怪皇兄宠着呢!
“母妃,母妃,这里不好玩。你让皇姑和我去别处玩好不好?”谢宝挚跳出我的怀里,去摇丽妃的衣袖。“好不好啊?”
丽妃拍拍他的圆脸,甚是怜爱道:“好。”
谢宝挚欢呼,拉着我的手跑掉。我匆匆告辞:“皇嫂,那我先走了。”
一阵微风拂过,花香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