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覆笑着，却突然一把推开我，伏倒在床沿重重喘息，掐着床栏的手缩紧，青筋暴露，狰狞无比。我惊愣之下，赶紧去扶他：“你怎么样了，倾覆？”不应该啊，明明还不到子夜，怎么会发作？
他回答不了我，开始呕血，大片大片的殷红染湿了戏水的鸳鸯。脸色已然雪白。“黄泉香的最后时限到了，公子，真对不起。”他的脸上还带着微微的笑意。
“你在胡说什么？”我摇头，不愿意看见他苍白的脸色。
“我早就知道这一天来得不会太迟，可是不曾想离幸福那么近，只是一步之距，却只能停下来。我真是不甘心，可是我想我应该满足的。我知道你的心里一直住着别人，无论是东苑的那个人，还是羌国现在的皇帝，他们在你心里的地位都是我不能撼动的。”他执意捧起我的脸，眼神深邃。明明气息微弱，也是痛不堪言，却偏偏要把话说完。
“我很嫉妒，尤其是看见你为他们落泪或者伤神，可是我没有办法放开你。我想着也许哪一天你会回头来，看见我一直站在你的身后，你会爱上我也不一定。是不是很傻？”眼泪落下去，砸在他的手背。他满足地笑一笑，“你肯为我落泪，我真的很开心。这些都是世上最珍贵的珍珠，我会藏在心里，永远。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是我姐姐的婚礼上。你坐在慕容山庄的湖边，梨花落在你逶迤的衣袍，那样鲜红的颜色，明媚得像一团燃烧的火，瞬间颠覆我所有的认知。那个瞬间，从小就被告知的一切都成了烟灰，我的心彻底沦陷。我只想着无论你是谁，无论你好坏，今生今世我都爱定了。旁人都说你的美丽雌雄难辨，可是第一眼看见，我就认定你是我爱的那个人。”
我此前一直知道倾覆心里有我，可是却想不到他对我的感情如此强烈而浓厚。一时之间，愧疚感动齐齐涌上心头。
“无数次，我在心里想像你穿着大红的嫁衣的模样，想着你能同我成亲，让我呵护你，保护你一辈子。现在总算如愿以偿。虽然我也知道不是黄泉香，你绝对不会嫁给我。”
“别说了，别说了。倾覆，算我求求你。”他的血一直在涌，顺着嘴唇，触目惊心。
“让我说完吧，今后只怕再也没有机会了。公子，我能不能像那个人一样唤你一声嫣真？”
“当然可以，我是你的妻子，你想怎么叫我都可以。”努力地展开笑颜，泪水却模糊了眼界，一片水光看不见他的表情。
“嫣真，我很贪心。还有一些请求想你答应我。”
“你说。”什么都答应。
“我死以后，你可不可以不要穿嫁衣给别人看？”
“好，今生今世，我只为你一个人穿嫁衣。我发誓。”
“真好。嫣真，原谅我最后的自私。对不起，我只能陪你到这里。你带我回梨花谷吧，我不想让父亲母亲知道我已经死了。我常年不在家，未尝尽过孝道。眼下更不能再让他们承受丧子之痛，不如就让他们以为我们离开，做一对神仙眷侣，逍遥人世吧。”
“好，我依你。”
“那真是最好不过了。嫣真。”他用尽最后的气力微微笑着，靠近我的耳边说道：“我从来不后悔爱你，只是遗憾不能让你爱上我。嫣真，你的名字真的很动听，但愿来生我可以再一次遇见你。哪怕是做牲畜也好，就像雪儿一样，永远留在你身边。”
这一刻，他气息彻底泯灭，我在他的话语里泣不成声。
再也没有一个人会像倾覆一样，站在我的身后默默付出，独自忍受着寂寞和痛楚。
再也没有一个人会像倾覆一样，为我欢喜而欢喜，为我伤心而伤心，把自己的悲欢都连在我的气息里。
再也没有一个人会像倾覆一样，甘愿为我一句话，蹈死不顾。
再也没有一个人会像倾覆一样，可以对我这样全心全意的付出，干干净净地爱着我。
......
可是，我已经拖累了你的今生。如果不是遇见我，你会是慕容世家的最好继承人，享受着父母的关爱，受到武林人士的尊重，也许陌上花开的时候，遇见美丽的姑娘，天作之合。娶妻生子，享尽天伦。
鸳鸯成双，空自感伤。
“下一辈子，我们还是不要再见了，倾覆。我想你幸福。”我抱着他，轻轻吻住他冰冷的双唇，把所有的愧疚和难过都传递，在这一吻当中。
我按照倾覆临死前的吩咐，把他的身体带回梨花谷。原谅我没有办法用冰冷冷的“尸体”这样的字眼来形容倾覆。对我来说，他永远活着，在我的心里，藏在没有愈合的伤口下面。一撕开，就是痛彻心扉。
还是一样的地方，满地的梨花，来来往往的侍女各自忙着。只是看见我的时候，眼里充满了惊讶和出乎意料的欢喜。
“公子，你回来了？”
恍如隔世。
愣了半天，我才回道：“是，我回来了。”
领头的侍女容貌美丽，十分动人。那是锦画，从前服侍我最好的一个。她的眼里慢慢涌上泪水，看见我怀里抱着倾覆，突然跪下来，后面跟着一大片：“恭迎公子和倾覆公子回梨花谷。”
“起来吧。”
我把倾覆安置在梨花谷最高的地方，那里有最美的梨花，最美的风景。我不准任何人再上去担扰他的安眠。
洗漱过后，锦画同我说道：“之前从战场上传来公子失踪的消息，我们都不相信。公子是无所不能的，在我们的心里，公子就是神话。我们都不愿相信，一直在这里等着公子回来。终于被我们等到了这一天了。”
我沉默：“你们有心了，只是从今往后不要叫我公子，我本是女子，痴长你一些岁数，你就喊我姐姐罢。还有，前些日子，我已经嫁给了倾覆。我是他的妻子。”
锦画的瞳孔一瞬间放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