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叶浩泽，我问沉静墨：“怎么是你来找的我？”还牺牲这么大，遮掩了盛世容貌，还委屈自己做了女人。
沉静墨的眼神融在一片夜色里，我们正走在叶浩泽府里的那一条回廊上。雨还在下，瞬间湿了衣裳。府里所有的人看见我们领着他们上将军的首级，一身是雨血，却还在从容谈话，步步优雅生莲，彷如风花雪月，情景旖旎，自然一路退避逃散。我的额坠早就落下，梨花妖娆开在我的眉心，一点一点勾勒着无双的锦画。想来他们都是认得的，便是想拦截的，看见了也是脸色大变。府内人数众多，却眼睁睁看着我们一路踏血出去。
沉静墨道：“你失踪那一天晚上，我们和慕容公子十分着急。你的武功不弱，想要在悄无声息间带走你，除非是迷药作用。而有这胆子的，我想着也只有公然给你送断袖子的叶浩泽。后来，我们打听到，叶浩泽娶了一位夫人，容貌无双，却是没有记忆，便料定是你遭了他的暗算。我们就故意与他对阵，输给他退回幽州，表面休养生息，实则找时机混进烟波城找你。”
他说了这许多，还是没有回答为何是他进了烟波城。“倾覆现在如何？”
沉静墨停顿一下，看看我。那个瞬间，一树树的梨花缤纷落地，顺着夜风在半空中打旋，不过一个跟斗就被雨水打湿飘粘在在我的鬓发，他的衣袍。一个眼神，梨花好似突然间枯萎落败，残黄一片，撕裂了纯洁，生死轮回。“得知你可能在烟波城，慕容公子很是心急，当下就要冲去找你。我拦住了他。那时候你的情况不妙，很可能记不得我们是谁，而且叶浩泽多疑得很，慕容公子虽然武功计谋都是出众，可是对你情深意重，很容易被叶浩泽看出破绽。所以，我们商量了一会，决定由我进烟波城打探虚实，而慕容公子则在幽州等待消息。”
我笑笑：“原来如此。”
沉静墨好似还想说什么，但是最后只是静静得走着。所过之处，青衫梨花从容优雅。
我也没有再说话。
雨越下越大，溅落在地上，水花飞散，碎裂世间所有的喧嚣。夜色寂静，吞没上万人的魂，却悄无声息，仿佛一切都只是玄想。
上将军已死，万名将士被突如其来的洪水淹死，烟波城不攻自破。不过叶浩泽也是个得民心的，我割下他的头颅挂在烟波城城门之上，百姓民情汹涌，拒绝顺从沉静墨，不准他的兵马入城，要他把叶浩泽的人头放下来。沉静墨原也不想这样，是我执意要求，一雪前耻。他再要说理，哪个也不肯听。我站在城楼上，望着下面的人山人海，在心里将将一叹，他们最是恨我的。一个男人竟如此无耻使用美人计迷惑他们的上将军。自然听不得我劝说。我原不打算揭露真相，可惜眼下也找不出比这个更加有效的方法。
示意叶府的家仆将那些蒙着红布的大罐子移上来，我说道：“诸位，你们觉得上将军是个极好的统领，觉得我们杀了他，有违仁德，你们不服，是也不是？”
底下的人齐声：“是！”
“好，今日我来同你们说上一说，据我说知你们爱戴的叶浩泽上将军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魔鬼！”
“你胡说，你这个不男不女的妖精，是你扮作女子，用美貌迷惑了上将军，你害死了他，竟然还污蔑上将军！你真不要脸！”底下不知道是谁骂了我一句，激起千层浪，一声一声讨伐我。
“上将军的武功谋略，我甚是佩服的，只是我要攻下这烟波城，绝对不会使出这样为人不齿的手段！”沉静墨向来亲民，说话语气平和，虽然淡淡一句，却能让他们安静下来。
我一拍手掌，笑道：“我素来听闻叶浩泽上将军治军有方，百姓莫不为之叹服。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可是你们却不知道，我来烟波城用这美人计却不是自愿，是你们的上将军夜半用迷药迷昏了我，禁锢我的武功，强行带进烟波城！”停下一刻，我道，“上将军在谋断上诚然是个好首领，但是他私下的为人你们有哪一个清清楚楚的？他不好女色，不爱钱财，不假，可是，他好男色！且到了变态的地步。他把所有的男宠都用药水泡制，存放在阁楼里！你们若是不信......”
举手一挥，蒙着的红布被撕下来，哗一声落下城楼，飘扬声烈烈如血泼洒。
那些罐子里的人就这样毫无掩饰的出现在所有人的眼线。阳光不是很热烈，却足够让人看的清清楚楚。鲜活的容貌，却是一具一具的尸体，陈列在城楼之上。
就连是先知道内情的沉静墨也被惊吓的倒退一步。眼里有不可置信之色。他如此淡定之人尚且如此，更加不用说是下头对叶浩泽奉若神明的那些百姓。据我所知，这些美貌的男童大多是城里人氏，他们的去处到往，当初定是以失踪一言蔽之。
果然，人群中发出一声一声凄厉的尖叫！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妇人上了城楼，不顾旁人的搀扶一把抱住面前的那个罐子，罐子里的少年很是年轻好看，却紧紧闭着眼睛，失去生机却依然红润的唇，还挂着一丝俏皮的笑意。老人泪水浑浊，湿了一脸：“我可怜的儿啊，你怎么会如此，如此啊，整整五年了，娘还以为你只是到外头去，一时找不到回家的路，却不想竟是再也回不来了！苍天啊，苍天啊！你对我何其残忍！”一声凄厉更甚一声，好似带着血的呼唤荡在空中，回音震荡，甚是凄凉。最后，那些罐子里的亲人都把他们认领回去，我想此生我再也不会看见比这个更加令人心生不忍的情景了。年迈的双亲，扑倒在自己的孩子尸体面前泪流满面，声声控诉：“叶浩泽，你不得好死！”
我下意识握紧袖口，想要往后面退一步，却怎么也没有动作，只看见城门打开，沉静墨的兵马排列整齐从容进城，所有的百姓跪在地上，呼道：“四殿下万岁！万岁！万岁！”
微不可见的，我看见沉静墨的身影好像颤抖了一下。又似乎没有，因为我听见他的声音如此沉静：“诸位请起，静墨愧不敢受的。”
我一笑，这人还是这样虚伪。可是我却什么话也没说出口。因为，那个瞬间，我的视线天旋地转，突然什么也不知道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