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戈铁马,烽火狼烟,这是乱世里极美的景象。幽州城主的好打算我又怎么想不到,他所期待的援兵只怕是到不了了,我早就命人将几里之外的烽火台破坏,狼烟自然传不下去。得不到救援,幽州只是困死,负隅顽抗,即便依仗着城墙防备高,物资丰富,也支撑不了多久。
云池的大殿,诸将正在商议留守云池以及攻打幽州的问题。最后沉静墨盖棺定论,由一位年约四旬,看上去老实可靠的参将率兵留守云池,而余下的人则启程赶去幽州,拿下严若和华建。
此去不远,不过两个时辰的事。只是天气炎热,又是一路行走,士兵难免困乏燥热,有些已经中暑晕厥。于是沉静墨下令在树林子里休息。军医本就少,这么多的病患一时间很难照顾周全,我少懂医理,可是眼下情况紧张,也只能尽我薄力,救助于人。
沉静墨嫌不得,自然要照顾中暑的将士。我忙里偷闲,躲在树荫下休憩,方才不觉,如今一停下来才知道什么叫汗如雨下。做男人也是习惯了的,我身上很少有带手帕,这时也只是用袖子擦拭,一方手帕递过来。我的心突然一跳,实在太熟悉了。
帕子上碧荷一片波心荡,鸳鸯交颈成双。图案并不特别,只是这绣工......
沉静墨不知何时站在我的面前,他的神色沉静,隐隐带着期待的光泽。黑色的眸子水润动人,宛如一片深海,将人溺毙。我不接他的帕子,只是笑笑,言语嘲弄:“四殿下这帕子绣的什么,好是难看。上官可音是名门闺秀,怎么没有替你绣一块好帕子?”
他眼里的光泽褪去,可是笑起来依旧如同东风吹开梨花那般的美,道:“即便它不好看,可是我只喜欢这帕子。”
“是吗?殿下的审美真是令我不敢恭维。”我别过头,出口的声音难以描述的生涩,“既然是殿下心头好,我就不能用了,何况...绣的这样难看的帕子...真傻......”遥远的光阴瞬间经过眼前,我仿佛看见那个时候的谢嫣真,明明不爱做这些,也做不来这些,为了搏心上人的喜欢,央求着自己的侍女教自己学刺绣。手指被扎伤,明明最怕疼了,可是只要一想到心上人,就欢喜地顾不得痛。只要他笑一笑,便如同得到世间的一切,以为终有一天会被真诚打动。可是谁可以告诉她,如果不爱,不爱一个人,她做的一切也只是犯傻?
沉静墨不语,默默收回帕子。只是轻轻叹息一声,便走了出去。
倾覆过来。“公子,喝水。”
“多谢。”
饮罢,我问倾覆道:“雪儿呢?”
他道:“在营帐里睡着。”
我失笑,雪儿真不愧是我的雪儿。只是还是送它回去的好,免得这一路辛苦还要连累它。
夜晚,原地扎营。这片林子枝叶茂密,隔离天日,尤其夜里很是凉爽,并没有瘴气。所以我们在此处休息一晚,明日再去攻打幽州。
可是后半夜的时候,篝火未灭。树木草间有嗦嗦的声音,原以为只是风声,没想到竟是狼!绿森森的眼睛,尖锐的獠牙,隐藏在黑色里更加令人害怕。
它的一声嚎叫,将所有人从梦里拉醒。我看着许许多多的绿光,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瘆人。狼群是最可怕的,它们团结合作,它们身手轻快,一看准下口很是毒辣。即便武功再高,面对着狼群也是毫无胜算。
它们如同商量好的,有机会地攻击着士兵。原本也没有要伤到我,可是眼看着士兵命丧狼口,我忍不住挥鞭出去抽开了其中一头狼。大约气力大了,一鞭子出去,那匹狼就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死了。这下子吧其他的狼也吸引过来,它们眼里的绿光更甚,一步一步逼近。一身红衣,在夜里也是十分醒目,何况狼的眼力是极好的,我若是要逃,也不可能。纵然我告诉自己不要害怕,但是握住鞭子的手还是微不可见地颤动一下。
这下可不好办了。
倾覆助我,可是奈不住狼群凶狠。有一头狼还是找到机会扑上来,它尖锐的牙齿泛着寒光,重重咬在沉静墨的身上。
我一愣,下手劈死了那头狼,可是沉静墨的背后很快留下鲜血,殷红一片。
“为什么又是你?”
“我不想你再受伤了。这些都是我欠你的。”他居然还笑得出来,声音温柔如同在情人耳边诉说爱语。
“你......”
一声嘶吼,响彻林间,把狼群也震住。雪儿大摇大摆,姿态优雅从营帐里出来。水润的眸子不似面对我时的痴憨,惹人爱怜,而是充满的威严和恫吓,它一步一步走向狼群,剩下还是四五匹狼都不禁停下攻击,聚在一块,绿眼睛里满是警惕。
即便平时再怎么无害,遇上事情雪儿还是威风凛凛的百兽之王。
不知道雪儿和狼**流了什么,只是两两对峙,最后几只狼虽然不情愿,也还是乖乖离开。
我已经无暇顾及, 沉静墨在我面前昏倒。我的手上满满是他的鲜血。“沉静墨!”我的一声呼唤,顿时吸引原本还呆滞的人。他们赶过来将沉静墨抱进营帐里,军医急急忙忙跟进去救治。我突然双腿一软,坐在地上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雪儿走过来,在我的面前蹲下,舔舔我的脸。
“公子。”倾覆也在我的面前,看着我的目光复杂,我才看见映在我的眼中,我竟是一脸的泪水。他这一声轻唤,我只觉得如隔千里之远,随风而来破碎渺远。
“公子爱上他了。”似疑问更似叹息,我的瞳孔一瞬间放大。不可能!
大帐里,沉静墨已经被包扎好伤口,军医也说过只需修养,再无大碍。可是他竟没有醒过来,将士未免有些担心。听得沉静墨迷迷糊糊,嘴里喊着什么“嫣真”,神色难得焦急慌乱。于是有人说道:“这嫣真莫不是殿下的心头人?害的殿下受伤也念念不忘,军师,你知道那个什么嫣真在那里吗,咱们去给她抓过来陪着殿下。”
“不用了。”我道。
“怎么不用啊,你看殿下......”他还要说,我慢慢抬起头,眼神正经,轻声道,“我就是嫣真。”
啊?营帐里的人都一副被雷劈的表情。原先说话的那个人良久才反应过来,一脸的了然,眼睛里好似写着“原来如此”,就领着人下去了。我好似听见他在帐子外头自说自话:“我说怎么感觉殿下和军师之间这么奇怪,原来竟是断袖......不过殿下为了军师受伤,实乃情深!”
我看着沉静墨,他好似陷入一个噩梦,眉头紧锁,不停地唤着我的名字。我有一句话,终于忍不住要问他:“你若对我无情,为什么几次三番救我性命?你若对我有丝毫的情意,当初为什么用那么残忍的方式对待我,我已经被你逼的跳崖你还是不放过我?沉静墨......”
可是他听不见。我的眼泪终于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