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楼的酒如同这座机关重重的楼阁一般,初尝时,味道甘爽辛辣,让人忍不住好奇的多饮几杯,越饮味道越醇厚,渐渐发现不胜酒力时,已然不及,霸道的后劲使人犹如困兽之斗,烂醉如泥只是迟早的事。
那名还未来得及问出名号的青丘人便是如此,几瓶陈年的竹叶青入肚后,他便已是头晕目眩,初时尚能支持,后来便瘫软在桌前,沉醉过去。
云逸背负双手立于窗前,眼前一层细若蛛丝的网罩在窗上,散发着幽幽的蓝光,那是千年冰蚕丝所制,水火不侵,寻常的兵刃绝不可能破的开,何况这楼中尽是机关,牵一发而动全身,恐怕人尚未出去,已被杀死在楼阁之中。
此刻楼下寂寂无声,云逸其实用心剑术早已察觉楼下被新丰城精卫军围的水泄不通,此刻看去,精卫军果然刀戟林立,一副如临大敌的阵势。难道是自己被人发觉,故此精卫军才如此大动干戈?其实云逸这几月来在铸剑宗学了些许法术之后,云逸已非吴下阿蒙,若要逃走,这些寻常的精卫军他也并不放在眼里,只是这座阁楼,却是杀机四伏。适才云逸在这二楼之中细细察看,除了那几个机关人,并未发现任何不同寻常之处,然而心剑术却警兆连连,让他坐立不安,云逸深知此刻定处于极为凶险的境地里。
他只能等!所以他只能站在漆木窗前,看着精卫军的几名将校在一顶八抬的方顶大轿前俯首请示,云逸隐隐感到里面坐的便是东镇抚司的潘文。他的血在沸腾,他想杀人!没有潘文,姬纯钧、顾采风和自己的那群朋友就不会死,可是他现在却不能动,云逸曾是杀手,他深悉未能一击必杀前,绝不能贸然出击,任何的疏忽大意都会是致命的。
楼外的精卫军也在等,半个时辰过去了,他们却好像全无冲上来的意思,云逸猛地醒悟过来,难道他们并非是来对付自己的?
远处的莫愁湖上,悄然起了烟波,沉沉的压着天际,踏春的游人也不知在何时已然散去。只有淡淡春风捧着一叶扁舟,在死水般的湖上轻轻摇着,向这岸边徐徐飘来,初时尚远,眨眼已到近前。
精卫军似乎也发现了这只小船,刚要喝止,忽的阵脚大乱,恍如喝醉了酒般纷纷瘫软下去,一时间已有几十人横七竖八的倒地不起。
“是风里醉!”有人喊了一声,众精卫军顿时忙乱起来,纷纷掩住口鼻,向街角退去,以防再行中毒。
那船乍一靠岸,忽的一条人影飞出,从众人头顶掠过,足尖在一棵娇柔的柳枝轻点,换了身形,飘然站在了方顶大轿之上,只见来人戴着个大斗笠,白纱覆面,绯色的衣裙衬出窈窕的腰身,一看便知是名女子。
轿中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人常说,最毒妇人心,我与你同床共枕足有半月,你却忍心刺我一剑而去?”
听见轿中人声,那女子明显身躯一震,旋而连连娇笑“镇抚司大人真会开玩笑,小女子是怕大人中了我这风里醉的剧毒,零碎受苦而死,所以当日才含泪刺了大人一剑,那知大人福大命大,竟然尚能不死,真是可喜可贺啊!”
轿中果然是东镇府司的统领潘文!云逸平复心境,细瞧那女子,初见这女子,便觉身形十分熟悉,此番听那女子神情声音,猛地心头如被刀绞,这人正是当日要随自己拜入玄天剑门的烟铭!烟铭此时又显出了平日里风流俊俏的模样。
云逸暗暗寻思,想不到她竟敢又来冒险刺杀潘文,想那潘文乃是东镇抚司的将军,身边高手如云,岂是轻易便能被杀之人。
“含泪?我看是含恨吧!让本官在此等了你数日了,终于来了,不知今日你是先破这机关阵,还是先杀我呢?”轿中的声音再起,威严的声音凸显着胸有成竹的实力。
原来前两次破这机关阵之人竟是烟铭?云逸不禁脸色巨变,烟铭虽有些道行,但绝非有此登峰造极的境界。莫说烟铭,怕是自己铸剑宗的三位师兄,怕也未必能轻易破得了这机关阵。如今自己被困在这机关阵中,一点头绪都没有,那烟铭岂不是来送死么。
云逸刚要出言呼唤,楼下忽的几声惨叫,围在轿子旁的几名大汉轰然倒地,原来这几人早已屏住呼吸,待得风里醉的毒性随风散去后,便想一拥而上,被烟铭牵机针洞穿心脉而死。
轿子忽的一阵剧烈震颤,烟铭的身子也随之腾空而起,如天女散花般,一连数枚银针向轿顶射去,“噗噗噗”数声闷响,十余枚白芒直没入轿中,同时烟铭灵巧的身姿向左飘出,恰落在了第一楼门前,几名精卫军追来,尚未拔出刀,烟铭忽的飞起一脚,那几人的身子凌空飞起,直直向轿子跌去,强大的劲力几能断玉碎石。
“轰”一声巨响,那几人的身子在半空中似乎被异物所击,瞬间炸成了齑粉,方顶大轿依然完好无损。
烟铭斗笠下的神情似乎变了变,忽的拍手娇笑起来“潘大人身子骨还这么硬朗,随随便便出手便杀了四名手无寸铁的手下,这功夫,可厉害的紧呐,小女子佩服。”
潘文被烟铭讽刺,却也并不震怒,依然平静的说道“既然你一心求死,本镇今天就破例成全你!”那顶轿子忽的旋转起来,卷起一阵飓风,猛然间激射出数枚银针,罩定烟铭浑身死穴,正是烟铭适才发出的牵机针。周围数名精卫军也以枪作飞矛,向烟铭投去,那许多针矛前后相随,直向烟铭破去。
烟铭的手忽的在背后的门上轻敲了三声,那第一楼的大门洞开,烟铭一闪身,躲进门里,素手轻扬,似是已将率先袭来的几枚牵记针收在手中,随后飞来的那几支长矛却似乎被门口的一面无形的巨网所阻,纷纷落在门外,竟不能进的门内去,也不知门口有何种匪夷所思的机关。
烟铭格格的一阵娇笑,“多谢大人归还我的牵记针。”
潘文似乎对这座楼阁颇为忌惮,见烟铭躲进楼内,却也并不追击,在轿内喝道“看你躲得了几时,本镇就在此等你出来!”声音阴冷,显然已动了怒气。
云逸眼睁睁看着烟铭在楼下御敌,苦于无法下楼援助,此番见烟铭闪身进楼,更是暗自担心,这楼中机关无数,一步一陷阱,进来容易,若想再出去却难若登天。
“你终于来啦!我已等了姑娘数日了!”未等云逸举步,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楼下响起,云逸忙闪身下楼,只见一名面若婴儿的老人坐在正厅木椅之中,童颜鹤发,仙风道骨,想必是内丹术大成的修仙之人,否则岂会有如此返老还童之术。
“嘎嘎嘎”的闷响,第一楼的大门已然合上,烟铭松了口气,神情稍定。 猛然抬头,正看见云逸从楼上跃下。
“是你?”烟铭见到云逸,白纱后的如水面容似乎骤起波澜,风姿绰约的身形盈盈立于一方木桌之前,却堪堪欲倒。云逸欺身过去才发现,烟铭胸前嫣红一片,将大半个绯色衣襟侵透,忙伸手连点了烟铭几处大穴,也顾不得忌讳,解衣查看烟铭伤势,只见四枚牵机针堪堪避过心脉,在肋下呈井字形排布,没入肌肤,只可见细小的针尾。
“快,先点住她的穴道!针入体后会在经脉中游走,到时便是神仙也难救了。”童颜老人如鬼魅般闪入后堂,瞬间便已回来,手上多了一个方盒,黑黝黝的,却也不知装的是何东西。
那方盒似乎无声无息的自动打开,里面躺着也是一块黑黝黝的石头,云逸只觉眼前忽的银光一闪,那童颜老人也不知使了个什么手法,那四枚牵机针,已从肉中退出,紧紧附在了石头之上。
云逸腰间的怀光剑似乎也被这奇异的石头所吸引,低啸着,震颤不已。
难道是磁石,云逸暗暗寻思,可牵机针云逸曾查看过,绝非金铁一类的材质所制,岂是磁石便可随意吸的出来?这究竟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