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窗外有人忽的高声道,“老头子自己都没有悟明白的道理,也敢在这里讲经论道,真是误人子弟!”
众人看时,只见月光下一人摇头晃脑的缓缓步入大堂,监生们又见有人出言不逊,几人轰然站起,一个个摩拳擦掌,怒目圆睁,全然没有了读书人平日里的淡然。
等走的近了,云逸这才看清,那人手抚拂尘,背后背着一把满是符文的无鞘长剑,一身僧不僧,俗不俗的青衫,剃了个光头,仅留着几缕胡须,看年纪也不过三十余岁,说话间却偏偏老气横秋。
魏风骨何许人也,被人如此奚落,却也不动声色,向青衫人施礼道,“敢问先生高姓?”
青衫人尚未答话,又一个震雷般的人声从堂外院中响起,“他奶奶的,什么高兴不高兴,老子今个见了你就很不高兴,还以为太常公魏风骨是何等人物,谁知道竟然是这么个糟老头!”
话犹未落,“轰”的一声巨响,一名大汉旋风似的从窗外跃了进来,将半掩着的木窗撞了个粉碎,靠窗而坐的一名监生被他撞的飞起丈余,“砰”的一声,跌落到了墙角里。
月光下,那大汉长的一张满是虬髯的大脸,虎背熊腰,粗犷中透着隐隐戾气。
台下的众人皆知他把“高姓”二字的意思曲解了,这种无知的市井莽汉,平日里最受读书人鄙夷,可是当下,见了这半截子黑塔似的大汉,却也再无人敢出言喝止,连怒目也不敢了,只得默默低头不语。
青衫人嘴角撇过一丝不屑,向魏风骨打了个稽首,道,“魏先生,我等受人所托,星夜前来,有要事请先生往南疆一叙。”
这两人显非善类,魏风骨深知守卫在国子监的精卫军恐怕早被两人悄无声息的杀了,心中忐忑,脸上却神情不变,“两位可是为倾城夫人而来?”
“正是!”青衫人扫了一眼台下的众学生,欲言又止。
云逸心中一紧,倾城夫人乃是先帝宠妃,因其生性酷爱梅花,故而先帝生前特下旨意,将望京城外的一处皇家园林赐予她遍植梅花,允她长居于此。帝王妃子竟能不入皇宫,此事在历朝都绝无仅有,这位倾城夫人可谓是开了先河,足见先帝对她的宠爱。
“老头儿,既然知道,那还不速速跟我们走!”一旁的虬髯汉扯开众人,吼声道。
魏风骨眉头一皱,这虬髯汉粗俗无理,此番用强,魏风骨顿生反感,一拂衣袖,冷冷道:“我若是不从呢!”
“老东西,少废话,你一去便知,乖乖跟我们走,免得吃苦头。"虬髯汉已是极不耐烦,作势便要上前,一旁的青衫人忙将掌中的拂尘一展,拦住虬髯汉,向着魏风骨似笑非笑道,“魏先生是明白人,我们只是想要倾城夫人写给东溟王的那封梅笺信,听说信上乃是勾结东溟王的朝臣名单。”
“梅笺信?”魏风骨闻言神情变了变,似是有些吃惊,“什么名单,老朽不知。”
“呸!倾城夫人与你私交甚厚,你岂能不知?还是乖乖跟我们走一趟,不要说让老子动手!”虬髯汉豹眼圆睁,一把握着了腰间弯刀。
“不知便是不知!”魏风骨说话间须发皆颤,显是动了真怒。
“奶奶的,那就让老子看看是你这把老骨头硬,还是老子手里的弯刀硬。”虬髯汉说话间,人影一闪,已近到魏风骨身前,随手一扬,蓬勃的刀气凌空向魏风骨袭去。
电光石火间,只听“啊”的一声惨叫,魏风骨丝毫未动,紧挨着魏风骨的云逸却像断了线的风筝,打着转的倒飞出去,重重的撞到了厅中的一根柱子下,哇的一声吐出了几口鲜血,再也爬不起来。
这一下突变骤起,连一旁负手而立的青衫人也“咦”了一声。原来虬髯汉一刀劈下之际,云逸突然纵身便向魏风骨扑去,虬髯汉一刀正中将云逸击飞了出去。
这监生似是预先看出了虬髯汉的招式,虬髯汉未动之时,他便已经动了,且匆忙间竟以剑指弹开刀身,在半空中避开要害,又借着倒飞之力化解了虬髯汉发出的五行真气,免受更重的内伤,时间、角度拿捏极准,绝不是一般的高手,这人究竟是谁?
“找死,"虬髯汉骂了一句,恨恨道,“要不是门主吩咐一定要留魏老头性命,你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子已是老子的刀下亡魂了。哈哈 !”虬髯汉收刀一阵狂笑。
“你.......”魏风骨抬手一指,花白的胡子微微颤抖,精光闪闪的眼中,似有一团火在燃烧。
其实虬髯汉看似鲁莽,却极有分寸,他本只是想吓吓魏风骨,其实并未使尽全力,否则刚刚那轻描淡写的一刀,十个云逸也劈作两半。饶是如此,刀上的一股真气直贯云逸的全身经脉,连同五脏六腑也震得剧痛。
厅上的人都吓傻了,如此凌厉迅疾的刀法,对付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几个胆小的竟然哆哆嗦嗦的尿湿了裤子。
“魏先生,莫要挣扎,还是老实跟我们走,免得累及你的学生。”青衫人依然笑嘻嘻看着魏风骨,甚是洒然。
魏风骨重重的叹了声,大堂之上尽是些只懂得“之乎者也”的读书人,看来今日唯有跟他们走一趟了。想到此,魏风骨厉声道,“名单的事老朽确是不知,不过你们若肯放过堂上的人,我便跟你们走一趟。”
“好!我答应你。”青衫人答应着,闪身到魏风骨身边,拂尘一扫,魏风骨直觉颈后一麻,一股灼热的真气直贯全身经脉,连哼也没哼一声,就晕了过去,青衫人探手提起魏风骨,另一只手拂尘一展,将云逸也点了睡穴凌空卷起,以他瘦弱的身子,竟然扛着两人,大步向堂外走去。
青衫人看似应允不伤及学生,其实却狡诈无比,魏风骨所言“你们”显然还包括虬髯汉,青衫人却只答“我答应你”全然不提虬髯汉,众目睽睽之下,劫走太常公,绝非小事,所以今夜势必要杀人灭口。魏风骨一身正气凛然,以己度人,全不曾想到这青衫人竟如此卑鄙。
虬髯汉目送青衫人步出大堂,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嘿嘿的阴笑着,向着台下的众人走去。
庭院之中,秋风萧索,一抹微云不知何时掩住了残月。清冷的夜色中,从国子监中陡然传出一声凄厉的哀嗷,继而狂笑声,惨呼声不绝于耳。然而片刻便又恢复了寂静,似乎什么也不曾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