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我就是想找到自己的妈妈。”何妮收起了笑容,眼神一下落寞了几分。
原来在十三年前,何妮的妈妈就离开她们了,这十三年间了无音讯,但她们兄妹俩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准确的来说,只有何妮一人一直很想很想找到自己的妈妈,而对何尘来说,是否找到已经不重要了,他已经度过了人生最苦、最难熬、最难以承受的阶段,现在的他可以自己养活妹妹,供她读书了,既然她在最难熬的小时候抛弃他们,现在又回来干什么呢?这估计云君见到妈妈会说的吧,这个情节在何尘心里演了数百遍了。但他还是一直积极、不懈地寻找,因为…云妮想要。只要是何妮想要的,他都会尽力满足,可何妮基本不会提自己想要什么,她想要的只有哥哥一切都好,因为他们只有彼此了……
那是一年冬天,屋外北风凛凛,与其他人家不同,这个屋内却没有一丝暖意,没有一丝火光。即使何妮、何尘把窗户关的严严实实了,但还是有不知那冒出来的寒风灌满整个房间,那是盖多少床被子,穿再厚的棉衣也抵不住的寒冷。但令兄妹俩更寒颤的是屋外的争吵声,准确来说是一方辱骂撕打、一方哀吼反抗。
每次发生的时候,小尘都会拉住小妮的小手,远远地躲在门后,用稚嫩的声音安抚小妮说,“没事,没事,不怕。”看着小妮眼里偌大的泪珠掉落,小尘用自己的小手拭去小妮脸颊的泪水,说“我们来玩抓石子吧。”小尘拉着小妮的手,蹲下,一起玩起了抓石子。虽然时不时还是会被摔东西的声音吓到,但是两个人还是盯着地上的石子不敢向房门移动半步,小尘不时的看向房门,唯恐他们会进来,那么挨打的就是妹妹和自己了。但他又不敢把门堵住,堵住的话,爸爸的怒火只会更加猛烈,砸开门后,不禁是自己,妹妹也免不了一顿暴打。他...喝酒了吗?这次没有。其实不管有没有,只要他心情不好,他逮住了一件小事,又或者没事找事,寻个由头,就将大扫把上的枝条折断,或者随手拿起身边的铁条开始抽打,而妈妈就是看着、看着...没有维护,没有心疼,只有沉默。
曾经的兄妹俩也曾在妈妈被打的时候,夺门而出毫无犹豫地站出来保护妈妈,用着还不到爸爸大腿的身躯拽住爸爸的腿,可母亲的冷漠让哥哥慢慢的学会了保护自己和妹妹。
今年的冬天白昼还是那么短,夜幕降临,兄妹俩别无去路的回了家,那个令人害怕的家......
哥哥今年六岁本来是要上小学的年级,可看着五岁的妹妹,哥哥还是说服了父母,晚一年跟妹妹一起上学,“怎么可能留着妹妹一个人在家,留她一个人在家该有多绝望呀。”小尘心想。
风从西北方吹来,小尘背对着风,挡在了小妮面前。像往年一样,年底,兄妹俩便被送到了爷爷奶奶家,即使那里的条件更加简陋,但那是小时候让小尘小妮感到稍稍心安的地方。
寒风也挡不住新年的脚步,一晃新年到了,按照往常爸妈会来奶奶家了。不同于哥哥的担忧和害怕,妹妹还是一如既往的兴奋和期待,又可以见到妈妈了,即使那个家有千百般不好,妹妹还是觉得那就他们的家,他们一家四口的家。
听着门外大黄狗的叫声,妹妹知道有人来了,妹妹两步并一步地小跑出去,却只看到了爸爸一个人,妹妹往后跑了跑,看了看,小路上依旧空无一人。妹妹楞住看向爸爸问,“妈妈呢?”
爸爸没有理,神情冷漠地说:“进屋吧。”
妹妹跟着爸爸小走进了屋,抓住哥哥的手,拉到一边说道:“妈妈没有来,妈妈怎么没有一起来?”
哥哥竖起小手指放到嘴前,轻声嘘了一声,因为此刻爷爷奶奶正问着爸爸这个问题,只见爸爸突然怒气地说道:“那个死娘们不知道跟那个野男人跑了,等老子抓到她一定把她的腿打断。”
奶奶焦急地说道,“那两个孩子怎么办呀?”
此时,何尘何妮两人不由地同时屏住呼吸,竖着耳朵,屏气凝神地盯爸爸的回答。
“送人吧。”
这三个字对两个五六岁的孩子像一把把锋利的刀扎进了他们的胸口,直击心脏,但他俩仔细想想竟然又觉得那么合理,好像自己就应该被丢弃一样。这时,哥哥紧紧抓住了妹妹的手,妹妹也牢牢反握住,就这样俩人紧紧靠一起,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大人决定自己的命运。
“送给谁呀?两个小孩这么听话,就留在自己身边啊,到时候你老了,还有个人能照顾你。”
“再说吧,先就这样养着吧。”父亲摆了摆手,看向了他们。
节后,何尘何妮一起随父亲回了家,看到家里重新修整了一番,却只有他们三个人,不免觉
得空空荡荡的。看着如此空荡荡的屋子,泪水无声地从小妮的眼角慢慢流下,划过小妮那被冻红的脸颊。哥哥默默地用同样被冻的开裂的小手抓住袖口轻轻拭去,然后便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剥去糖衣递到了妹妹的嘴边,“吃颗甜甜的糖吧。”
就这样兄妹俩开始了没有妈妈的生活,或者说是自生自灭的生活。
几番春去秋来,寒来暑往,俩兄妹相互依偎着长大,相互成为彼此生命里唯一的光。但何妮心里一直觉得妈妈离开他们是不得已的,是有苦衷的,只是自己年纪小不能帮妈妈,所以她才会离开,因此小妮私下都偷偷地打探着妈妈的消息,而其实何尘一直都知道。为了妹妹能更好地生活,他把上学的机会留给了妹妹,初中就辍学,早早进入了社会。起初只能去工地搬砖,被欺负、被打压,后来慢慢靠自己一点一点积极勤恳,有点经验,有点能力,虽然家里算不上太穷,但赚来的钱大部分还是会被爸爸拿走,因此何尘都会想尽办法留一些积蓄,他知道他得给妹妹未来留笔学费,不然妹妹就会沦落到跟自己一样。何尘也曾傻傻地想过:“等自己有钱了,就可以去找妈妈了,我们俩就不是妈妈的累赘了,妈妈是不是就不会离开了呢。”
看着上下学背着书包,穿着校服的学生们来来往往,一会轻快地打闹,一会苦闷地抱怨......何尘小声安慰自己:“没事,不重要。妹妹过得好就行。”有时,工地上的大人也会借此打着关心地名头暗戳戳地取笑何尘,“哎呀,这么小的年级不想去上学?”“你看他们跟你一般年纪还有爸妈接送。”
一般这种情况,何尘都会笑着自嘲说:“我不喜欢读书,看到书就想睡,还不如来这赚点钱花。”
可事实上辍学之前,他都没有掉出过班上前三名。但好像只要他先主动把罪名揽到自己身上,貌似就自己没那么可怜了,也就不会有人发现其实...他是个没人爱的孩子......但在那些大人眼里孩子的那些小心思都知道,但就是装作不知道、不清楚、不明白,然后一如既往地拿这件事打趣,从一个孩子身上找寻什么莫名的优越感......
时光匆匆,在其他同学畅谈着自己理想的蓝图时,何尘也在为自己的人生添砖加瓦,不是吗?
即使世道艰难,兄妹俩都在很好地长大,就像大雪中被压弯了枝的梅花,向路过的行人说:“你且看着吧,我会绽放的。”
小妮放假时也会时不时地去帮哥哥,但都被哥哥赶了回去。小妮只好不停拼命地努力学习,很争气地考上了清北大学。哥哥也慢慢地攒了点钱,从学徒做起,慢慢地开了一家自己的甜品店。
在甜品店正中间挂着一幅彩色的漫画,是一个女人的抽象画,画中那个女人扎着低低的马尾,鼻梁不高,眉眼低垂,神情落寞,嘴角微微向下。小妮说那是她印象里的妈妈。画的下方有一行小字写到:“如有认识画中人,核实确认后必有重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