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微澜,深邃的夜更添朦胧。
杜婉蓉疲惫地推开房门,将滴着雨水的油纸伞放在了门旁的角落后,才抖了抖微微挂上雨珠的发丝,顺手关上了房门。
一片黑暗之中,她刚一转头,便看到了坐在桌前的人形影子。
本能的反应,让她忍不住惊恐地向后退去。
“你回来了?”
什锦轻声说道。
“是你啊。”
杜婉蓉神情顿时放松下来,眼中也挂上了一丝笑意。
“来得这么早,我以为你会按照约定时间,子时才出现。”
杜婉蓉一边说,一边走到什锦对面的桌边坐下。
“来得是很早,也等了很久。”
什锦的语气中透出淡淡的冷漠。
杜婉蓉听出了这话中的不善之意,顿了顿,试探道:
“等这么久,是有什么特殊的重要事情吗?”
什锦倒也并不急着开口质问,只是慢慢地伸手从袖子里拿出一物。
“丢了这东西,你很焦急吧,我已经帮你拿到了。”
她说着,便将此物放在桌上,又向杜婉蓉推了推。
杜婉蓉看着桌上的东西,仔细凝视很久,终于看清了它的形状。
眼神立变,她猛地伸手拿过,放在眼前仔细端详。
没错,这正是她之前掉落的、被张妈妈拾起后扣留了的那把密室的月牙钥匙!
“它……它怎么会在你这?”
杜婉蓉眼中满是疑惑不解之色。
“很惊讶么?”
什锦依旧淡淡道。
“之前……之前它在张妈妈手里。”
杜婉蓉说着,突然睁大双眼。
“听说张妈妈从思过室里逃了,现在不知所踪,难道你知道……知道张妈妈在何处?你又是如何得到这钥匙的?”
什锦笑道:
“我确实知道她在何处。不。这么说不准确。我确实知道——她的尸体在何处。”
“你杀了她然后夺了这把钥匙?!”
杜婉蓉握着钥匙震惊道。
“别把我和高德望想成一类人。”
什锦此时紧盯向杜婉蓉的双眼。
“高德望……莫非……莫非你都知道了?”
杜婉蓉难以置信地看着什锦,眼中满是躲闪之色。
“知道什么?你指的是高德望杀害我妹妹一事,还是指你曾经的孩子?”
此言一出,杜婉蓉顿时抖若筛糠。
“你还是知道了……”
她声音颤抖着站起身,走到什锦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我不是有意要瞒你的。我知道我一个人对付不了他,我也知道你一直想为妹妹报仇,我真的是真心要与你结盟的……并非刻意利用你……你妹妹的死,真的与我无关……”
说着,她忍不住小声抽泣起来。
“起来说吧。”
什锦将跪在地上的杜婉蓉扶起来。
“告诉我,我要知道的是事情的全部真相。”
杜婉蓉点点头,重新坐回凳子上,悔恨道:
“我之前骗了你。我的脸,不是高德望弄毁的……是我……是我自己毁掉的……”
杜婉蓉说完,哭得更加伤心。
她紧紧握住双拳,将牙齿咬得吱吱作响,眼中喷出仇恨的怒火。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锦关切道。
“他当初确实灭了杜府满门,但却留下我这个唯一的活口。我在大火中晕倒,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然获救,救我的人,正是高德望。”
杜婉蓉摇了摇头,叹息一声。
“我当时年龄尚小,根本没有分析出突然失火的真相。只以为是杜府遭了厄运,而我又幸运地被我的相公所救。”
什锦蹙眉问道:
“所以你把高德望当成了救命恩人?!”
“没错。我真是傻得天真,还一厢情愿地认为他是不离不弃的命定之人。索性把杜府的家财拿出来,给了他,和他离开失火的伤心之地,来到这同安县,置办了女红学院。”
什锦震惊道:
“你是这女红学院的真正主人?!”
“没错。当时的高德望对我千依百顺,我又怎会想到,这女红学院落入他手之后,会成为他杀人碎尸的人间炼狱!”
“那后来呢?你是如何知晓他的真面目,又如何毁容的呢?”
杜婉蓉怒气冲冲道:
“后来我有了身孕,本想告诉他这个好消息,没想到……没想到却看到他暗中与女红学院的弟子厮混!我一气之下,动手打了那女弟子,高德望却就此翻脸。他自知在我面前无法再伪装,索性直接下了杀手,趁我不备,对我使了暗器!”
“竟有这等事……”
什锦对杜婉蓉的猜忌与不满也稍稍减了几分,眼前这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女人也是着实可怜。
“幸亏我在杜门之时,练了些许功夫,逃出了女红学院。可虽留下一命,却中了暗器的毒。取出暗器之后,我并未发现自己中毒,于是急着将私藏的银票悉数取出,而后隐姓埋名,在同安县旁的乡下隐居下来,准备把孩子生下来后再找他算账。”
什锦同情地看着杜婉蓉。
“想不到高德望如此赶尽杀绝,他暗中派人查探同安县附近的所有适龄女子,誓要将我掘地三尺地找出来,斩草除根。我每天躲躲闪闪地过日子,惶惶不可终日。若是如此下去,我和我的孩子必定难逃毒手。于是我心生一计,自毁容貌,乔装成盲女,去女红学院做工。”
“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最安全?”
“没错。他高德望不会想到,夺命而逃的人反而回到了他的身边。”
“可他与你拜过堂成过亲,难道会不认得你的背影身形吗?”
什锦疑惑道。
“我之前养尊处优,心宽体胖,外貌身形与现在迥然不同。现如今的身材是因为天天担惊受怕、吃不好睡不好才如此瘦削下来的。”
“原来如此。那后来呢?孩子……没有保住?”
“进了女红学院,我的肚子慢慢大了起来,行动也愈发不便。可高德望反而对我更加放心。在他看来,一个落魄的怀孕女子,必定是对他无害的。我也以为,孩子能就此安然地生下来,于是给他买了很多小衣服、小玩具,满心期待地盼着他的降生。”
杜婉蓉说到此处,却突然一脸悲痛。
“哪知道,我身体中余毒未除,孩子出生时,竟成了死胎!”
她一边说,一边掩面而泣。
“我真的想过……想过孩子出生后放下仇恨,守着盘下来的聚贤楼,好好养育孩子长大。”
杜婉蓉抬起头,凝视着窗外的雨夜天空。
“天意如此!天意如此啊!上天不但不让我放过这个禽兽,还让我发现了他的更多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