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的京畿城西繁华热闹。
什锦穿过琳琅满目的小食街,来到雕花楼门前。
店小二这次打老远便瞧见了她,小跑着笑嘻嘻地迎出来招呼道:
“哎呦!祖宗!可把您给盼来了!”
“盼我?盼我干什么?”
什锦边说边往里走着。
“您是不知道。”
店小二故意把声音压低。
“大殿下早早就来了,在二楼雅间里等着您呢。您让我们这酒楼蓬荜生辉了啊!”
他停下来,等着什锦追问。
可什锦却心不在焉,毫不接茬。
店小二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
“您是不知道,按往年的惯例,大殿下一年之内是绝不会去同一家酒楼两次的,我们这雕花楼,这次可是把全城的酒楼都比下去了,脸上有光得很呐!”
“欸?你听到了吗?你们酒楼好像有蝇子的嗡嗡声,快去抓!”
“哦哦,小的这就去!”
什锦支开了店小二,这才得以耳根清净,她满腹心事地徐步走上二楼。
来到上次的雅间,就见柘远和习武已备好酒菜,等在了里面。
“让殿下久等了。”
什锦略微施礼道。
柘远一直在心里打着草稿,若什锦问起,该如何应对。一边是老父皇的嘱托,一边是盟友的信任,两相矛盾,让他颇为犯难。
谁知什锦倒也不再提起日和一事,只顾着查看桌上的美食。
“雕花鸡、八宝鸭、卤子鹅、蒜香鹿茸、酱香熊掌、清蒸黄鱼、蜜丝芦笋、酿果藕……殿下,您选的这些菜肴还真是对得上民女的口味呢!”
柘远见什锦心情不错,便试探着开口道:
“圣女喜欢便好。呃……至于日和一事……”
“殿下,民女想通了,既然圣上下旨暂停行刑,那必然有圣上的道理。作为臣子,还是不要过问原因的好。殿下深居宫中,要想得到圣上的喜爱,定要学会想陛下所想,万万不要为了一些小事而惹陛下动怒,方能在宫中稳妥。”
此言一出,原本还想敷衍什锦的柘远顿时羞愧难当。
都说权力之下无真情,可这圣女竟能如此站在他的立场上为他着想。
“习武。”
只一句,习武便立刻领会,站在门边,谨慎戒备。
就见柘远拉了把椅子坐在什锦对面,一口闷酒便下了肚。
“圣女有所不知,父皇其实并不喜欢我,也不希望我和朝政有一丝半点的牵连。”
什锦一愣,没想到这大皇子竟话锋一转,和她说起皇家之事。
“当年,太后亲旨了我的母后嫁于父皇,父皇本是不愿意的,因为当时祺贵妃刚刚入宫,正得父皇欢心。”
柘远边说边自斟自饮着。
“可架不住太后和朝臣的极力劝说,父皇勉强立了皇后,并生下我,然而,多年来对我从未有过半分喜爱。”
什锦仔细聆听,对柘远的苦楚童年很是唏嘘。
“母后被废去世以后,我本是很难在宫中保命的,幸得大学士高大人,在父皇面前对我百般夸奖,又收我为关门弟子,后宫各方势力忌惮翰林大学士及门下弟子的势力,这才不敢轻举妄动对我下手。”
原来如此。
谁能想到,堂堂的大皇子,竟活得如此卑微,要靠一个快入土的老爷子保命。
只听柘远继续说道:
“我与圣女结盟,本是有私心的。我见父皇如此青睐圣女,是想借圣女为自己多加一道力,好在宫中立稳脚跟。没想到圣女一直真诚待我,从未像其他人一般,只当我是个皇子。”
什锦叹气,拍了拍柘远的肩膀。
“这有何所谓?我在幽冥府其实也不受待见,我……”
【宿主,打住!你说什么呢!】
白团团赶紧跳出来阻止什锦继续说下去。
糟糕!
光顾着感同身受了,竟说走了嘴!
柘远闻言一愣。
“幽冥府?是何地啊?”
“呃……殿下可以理解为是西王母一族得道高人的聚居地。”
柘远立刻眼中放光。
“我能有幸去那里会一会那些高人吗?”
“呃……也许有机会也说不定。”
柘远倒也不刨根问底,他继续说道:
“父皇有意不让我知晓日和一事的情况,其实也对我有所戒备。太子毕竟是祺贵妃的亲生皇子。父皇是担心,我会为了皇位,对太子下手。至于圣女……父皇是担心,日和如此加害圣女,圣女会不满父皇的旨意。”
柘远说了个一干二净,原本纠结矛盾的心情终于得到了舒缓。
什锦莞尔一笑。
“殿下不必如此忧心。民女既已和殿下联盟,便必然做好了应对,除去日和,他日扶殿下坐上太子之位。”
一筹莫展的柘远难以置信地看着什锦。
十几岁的少女,翩然自信,气度不凡,实属难得。
“圣女莫不是有了什么新的计划?”
“殿下莫要心急,我已通知一人来此,看时辰,差不多也该到了。”
柘远心下狐疑。
雕花楼可是他和什锦默认的碰头地点,把此地告知其他人,岂不唐突?
正想着,只听门外似有脚步声靠近。
站在门口戒备的习武已轻轻拔刀出鞘。
倏而,雅间外传来叩门之声。
什锦朝习武笑了笑。
“放心,无妨。”
她起身开门。
只见门外,礼部侍郎韩荣奎正拎着一壶好酒,站在门口。
“韩大人,快请进。”
什锦把韩荣奎让进雅间,而后探头朝门外看了看,立时关上了房门。
“韩某参见殿下。”
韩荣奎刚要参拜,却被柘远一把拉起。
“韩大人,快请坐。”
韩荣奎微微摆手,下一秒,竟一转身,朝什锦撩衣而跪。
柘远三人皆是一惊。
“韩某代府中上下,感谢圣女机智过人,计划周详,不费兵力便救了小女。”
说着,韩荣奎便不顾阻拦,连着磕了三个响头。
“韩大人,您这是做什么,赶紧起来说话。”
什锦扶起韩荣奎,将他请到座位。
“韩某已和府中交代,今后整个礼部侍郎府愿追随殿下和圣女,任凭差遣。”
什锦点点头,看向柘远,会意一笑。
柘远心中钦佩。
朝堂之上,国师日和与翰林大学士两派争斗已久,双方都在争取礼部侍郎韩荣奎,可他却多年来保守中立,两边都不站队。
谁曾想,日和此番一顿操作猛如虎,最终竟和韩荣奎结下了梁子,终是为什锦做了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