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厦京城的暗巷,两侧乃寻常人家的庭苑外墙,此刻已是玄时,大部分人家已是熄灯休憩,偶有几缕昏黄光晕,从两侧的百姓院落矮墙散射出来,映得暗巷甚是模糊。
苏歆瑶透过昏光,但见几个黑影摩拳擦掌,似斗牛一般朝着蜷缩在一角落的女子疯狂撕扯。
“嘿!你这不要脸的小蹄子,大晚上不躲进乞丐草棚,在暗巷中衣衫褴褛的找吃食,如此放浪,定不是实诚之辈,说,祸害过多少良家小公子?今夜也陪陪大爷我好生乐呵一番,也不枉你生有如此韵致的好脸蛋!”
一名大汉精血狂肆,刚靠近此女子的身,便闻一股血腥之气,呛得他委实难受。
“你这贱人,怎地背后全是血?不管了,血腥就血腥,今晚就是你了?”
几人轮流上阵,青衣女子癫狂呼救,终是将苏歆瑶和红柳一主一仆,盼到了她的眼前。
“苏二姑娘,打也打了,行好,救婢子一命,可成?”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今日午时被祖母青秋杖打四十,逐出武国公府的大丫鬟傲雪。
此刻,她血染整个后背,神志已处癫狂,只留一丝模糊的意识,揪着苏歆瑶的裤脚,苦苦哀求。
“滚开点,别烦了我武国公府的苏家二姑娘!”红柳看不下去了,自己的主子平日里自己都不曾抚过,歆锦庭苑的一个外人居然敢如此放肆,竟生生揪住苏歆瑶的裤脚不放。
她用脚正经的将傲雪的手拨开,搀着苏歆瑶便准备转身离去。
她俩刚欲离去,一名侍卫出现,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此人背后插有两苏歆瑶从未见过的兵器,生生从他的发髻两侧交叉露出,酷似京剧班子里的出场戏角。
“你是何人?”苏歆瑶问道。
“过路之人!”
苏歆瑶噗嗤一笑,道是沐王爷实属乃京中霸绝天下的登徒子,连贴身侍卫都如此般不正不经,满嘴胡言。
如此般净角模样的武者,放眼京城只有一位,便是沐霖宵的心腹侍卫海枯。
只是她此刻却无闲心寻思此郎姓名的由来,身后傲雪的叫声,已是愈发凄楚。
“海枯,你的装束,全京城的父老都知晓,本姑娘身为武国公府的堂堂二嫡女怎会不知,海枯,你来此巷到底所为何事?”
海枯抱拳,道:“原来是武国公府的苏二姑娘,苏二姑娘切莫胡乱猜疑,本小郎只是路过,见路上有几个腌臜之徒,恐对苏二姑娘心生歹意,便迎了上来,别无他意!”
“呵!”
苏歆瑶嘴角抽抽,如此夜深,一个王府大侍卫不在王爷府服侍主子就寝,却在离王府十几里外的深巷中逛街,当苏歆瑶还是国公府的傻子嫡女嘛?
苏歆瑶抹上一丝不屑,道:“你是奉了王爷之命,来给身后你们雇的几名腌臜之徒送银两的,是与不是?”
海枯再拜:“苏姑娘断不可如此造谣,诋毁我家王爷的清誉!”
“呵,你王爷如此浪荡成性,还有清誉可言?海枯,姑娘我奉劝你还是另寻他主,姑娘我总有一天,会让你们王爷遭受报应!”
不料想听闻此话,海枯竟单膝跪上了苏歆瑶,仓凛道:“王爷待小郎有救命之恩,王爷生,小郎生,王爷死,小郎便与他共赴黄泉!”
如此一言,苏歆瑶一怵,沐霖宵寒如冰窖,从进武国公府起便寡言寡语,性子也好生放浪,却怎地会有如此忠心不贰的奴仆跟随。
苏歆瑶没有理会跪地的海枯,只是回头瞥了眼几欲闭气的傲雪,她的指甲已经在狂抓青地当中,悉数破裂,红血染满了十指。
“傲雪,你有今日的下场,也怨不得旁人,你心地阴毒,不思悔改,实乃咎由自取。”
话落,苏歆瑶转身,不再理会这世间红尘之事,领着自己的贴身丫鬟红柳一块,消失在了暗巷之中。
她们身后,海枯直起身子,将一袋碎银子扔给了几个腌臜之徒,便纵身翻墙一跃,消失在了京城暗巷之中。
……
京城的大街之上,苏歆瑶懵懵懂懂。
原主生前患有痴呆游离之症,部分记忆已是模糊,需要原主强加思索,才能将记忆碎片重新唤醒。
自她前世被一剑穿胸过后,已是沉睡两载,如今的神鬼世家白府,她前世的爹爹到底如何,还有那个负心汉江莫染如今在哪,她实属无半点记忆。
她望了望一旁的婢子红柳,此人虽说平日里有些呆萌,手脚也不似青柳那般利索,却实属对主子忠心不贰。
就前些时日她能为犯了痴傻的原主偷鸡而甘愿被青秋祖母责罚一事,便足以能显现红柳对苏歆瑶的忠诚之心。
苏歆瑶突转神思,与其自己回忆思索,不如直接相问来得实在。
前世,在白凌香被囚禁之前,她的爹爹白春生本是要辞官归田,于乡下老家和白府家眷共享天伦之乐。
白春生乃皇家的御用太医,虽说坐享荣华富贵,却因职位之高,得百姓拥护,不少朝中大臣嫉妒他的官场之能,便屡次弹劾,终因失败告终。
白春生在朝中如履薄冰,早就想解甲归田,再不探问官场之事,却被当今圣龙天子婉留于朝中,不曾放其归隐。
许是白春生执意归田,打动了天子,天子终是许其辞官回家,隐匿山野。
想到这里,苏歆瑶眼角浸出了泪,她上一世瞎了眼,被歹人所利用,白春生刚拿到圣上钦赐的圣旨,许其一旬后归隐山林,她便被江莫染囚禁江府,终是被江莫染毙命,委实无法与他的爹爹白春生一同归隐老家,恪守孝道。
苏歆瑶强忍下心中的悲痛,向红柳问道,如今的白春生是否早已解甲归田。
一番询问过后,红柳却也不知为何,竟用异样的眼神望着苏歆瑶,一脸茫然道:
“二姑娘是在考校婢子嘛?
二姑娘所说的神鬼世家白府早在两年前便因弑君之罪被灭满门。
白府的掌家主子白春生因在一日进献给先帝一样长岁花,当日夜里先帝就殡天了,而白春生也因此被处以了极刑。
诶诶诶,二姑娘,你这是怎了,你这是怎了呀,怎地会突然犯昏?”
苏歆瑶满身虚汗,眼角的泪花更是如瀑般灌涌,倒在红柳的怀中囫囵道:“红柳,你此话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