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举目望去。
远远地,就看见几十名城卫军在前面开道,齐开跟在后面。
一时间,千百张脸,一两千只眼睛,都盯向同一个方向。
以前,人们只知道齐开是个为了讨生活而处处受人欺凌的废人,而现在,他已站在那名魔法师的肩膀之上,就算他依旧是废人,也再也没有人敢轻视他。
几日不见,齐开果然和以前有些不同了,众人见他镇定地从面前走过,然后慢慢地走上城墙。
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魔法师从容不迫的神情,看向齐开的目光也悄然发生着变化。
齐开一步步走上城墙,却赫然发现宏叔脸色惨白如纸,嘴角还有丝丝血迹!他忽然很难受,心头像被石头猛然砸了一下,他知道,宏叔是为了他才变成这样的。
宏叔如此待我,我齐开何德何能?
男儿膝下有黄金,从不轻易双膝跪。
但他忽然跪了下去,也唯有如此,才能表达心中的感恩。
宏叔却忽然神色大变,慌忙地双手扶起齐开,道:“万不可行此大礼,来了就好。”
众人动容地望着齐开,刚才魔法师在数次强攻之下,虽然遭受重创,却仍旧一脸风轻云淡,此刻齐开只是在他面前跪下,却令他慌乱不已。
每个人心里也都清楚得很,并不是任何一个人在魔法师面前下跪,都会令他有这种反应。
他们看向齐开的眼神中,又带了几分凝重。
齐开望着宏叔,心头一阵温暖:“从来还没有人为他做过什么,宏叔却为了自己身受重伤,可想而知刚才的情况多么凶险。”
他只觉气血上涌,热泪几乎忍不住要流下来,此刻他纵有千恩万谢,想说点什么,但喉咙里像堵了块石子,哽咽得说不出话。
宏叔看着泪光闪闪的齐开,微笑着道:“男儿志在四方,这只是你人生开始的第一步,去吧。”
看着宏叔苍白的微笑,齐开更觉心中像有千万根针,他发誓就算是死,也一定要替宏叔争回面子!
这一刻,他的气势极速攀升,心中的信念也空前的强大。
邸家主心头冷笑,暗暗嘲讽:好一段温情的戏码,哼,不过是为了博取在家的同情,这样等下输得时候,就不致于太难堪了。
一旁的城主看着齐开,目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他感觉齐开似乎真和前几日有所不同了,但具体是哪里不同,却说不上来。
齐开感受到城主的目光,转过身,微微一躬,便向平台走去。
众人只觉齐开架子太大,连对城主都这么漫不经心。
邸云山冷冷地看着齐开一步一步走过来,目中尽是嘲讽之色,心中暗道:你不过是个废人,虽然那位魔法师很强大,若是十年八载,倒还有和我一战之力,但现在么,不过是以卵击石,自取其辱罢了。
齐开站定,压制住胸中强烈的愤怒,漠然道:“我不想知道你的名字,我叫齐开,请。”
邸云山一怔,随即大怒。
他从小出生在寿阳城四大家族之一的邸家,向来都是他看不起别人,但今日却被一个废人瞧不起,让他的自尊瞬间受到了强烈的打击。
齐开看着邸云山,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一名武师的愤怒,依旧平静地道:“我不想浪费时间,用出你最强的武技吧。”
此言一出,四下皆哗然。
就连城主也摇了摇头,暗道齐开太张狂,他不知道他所面对的是一名武师,而他自己仅仅只是一个废人么?修炼一途,靠的是日积月累的坚持不懈,而非短短三天就能脱胎换骨的。
邸家主眯眼瞧着齐开,心道:“反正随手一招也是败,倒不如让对手全力一击,那样败得反而光彩,真是好计谋。”
因为这样一来,齐开败在云山的全力一击之下,就没有人再会质疑齐开还是个废人了。
他看向魔法师,目中露出一丝残忍之色:这魔法师虽然老谋深算,连这点也想到了,只是,他还是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齐开是否能承受得了云山全力的一击?
魔法师一脸淡然地看着,那神色就像是一个恰巧路过的行人,平台上两人的比试根本和他毫无关系。
陡然间,邸家主像是想到了什么,看向魔法师的目光中已充满了惊惧的神色,心中更是不住地惊呼:好可怕的人,好可怕的人,他这么狡诈的人,怎么会算不到齐开有可能丧命呢?齐开虽然原本只是废人,但也还起码是条人命,而他竟然随意践踏别人的生命!这件事的高明之处就在于,可怜的齐开竟还对他感恩戴德!
齐开虽然语气很平静,但在邸云山看来,却是更加强烈的蔑视,所以他更怒不可遏,大喝声中,全身已黄光闪烁,只是双臂之上,却是耀眼的金光!
城主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暗道邸云山确实已有武师一段的实力,而且手臂之上的金光已有向肩头蔓延的趋势,看来要不了多久便会突破至二段,这等天赋,在寿阳城来说已算出类拔萃,实在难得,日后若好好培养,前途不可限量。
邸云山从来未曾遭受如此大的羞辱,只见他双掌金光大盛,高高举起,然后足跟猛地一踏地面,强大的反作用力令他的身体像一枚炮弹,向齐开冲去。
立刻有人认出他的武技:开碑掌。
开碑掌,武师一段武技,以刚猛成名。但此掌法,对武师的身体要求很高,若是身体强度达不到,一掌还未发出,就因身体承受不了掌法极强的力道,而被反噬。
邸云山曾以此掌法击败过三段武师,所以他对此掌法极为信心。
刚才他在齐开羞辱之下,已使用了全部的元力,他隐隐觉得,此番全力之下,威势更甚以往,几乎达到了一段武师的巅峰。所以他有绝对的信心,一掌将齐开毙于掌下!
谁都看得出来,这一掌威势极大,虽然未必能崩山裂地,但打碎一个人的脑袋,却绰绰有余了。
众人心里纷纷猜测,齐开是在这一掌之下喷血抛飞,还是立刻倒地不起?
邸家主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已看出邸云山在这一刻,完全将掌法的威力发挥出来,也似已看到齐开毙命于掌下的下场。
齐开忽觉周身压力陡增,他知道,自己已被邸云山的气势锁定,他抬起左手,却发觉动作也比平时慢了很多。
武师的实力,果然强大!
一道火墙突然出现在邸云山面前,他瞬间想起魔法师刚才就是用一道火球术一击打退了三段武能,那种威力乃非人力可敌。齐开师承魔法师,火系魔法定然也不弱,他心底本能地一惊,立刻想后撤,但此刻力道已用老,没有后退的余地,只能咬着牙冲向那道火墙!
但火墙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威力,反而像面纸墙,开碑掌刚劈到上面,火墙就立刻从中间断裂。
众人眼看邸云山摧枯拉朽般击粉碎了齐开的火墙术,不由纷纷叹息道:“果然,在邸云山面前,齐开还是太弱,不过三日之内,能发出法术,也算难得了。”
宏叔在刚才齐开释放火墙术的时候,察觉有异,这比他先前在城主府释放的火系魔法弱得太多了,几乎只是能算是一道布帘。
他微微皱眉:为何齐开不用自己教他的方法呢?虽然未必会胜,但起码输的可能性很小。
在邸云山打碎火墙的瞬间,没有人注意到齐开侧了侧身,并大幅前倾。
邸云山的攻击已至,众人只见齐开慌乱间以手臂格挡。
城主微微皱眉,火墙尚未起丝毫作用,他以手臂格挡,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双臂就会废掉,终生残疾了么?
城主看了看魔法师,可魔法师却还是只是静静地看着,脸上更看不出任何异样。
邸云山见齐开似已慌了神,心中升起一丝残忍的快感,谁知下一刻,他的双掌竟像击在了一块冰面上,双掌的力道也不知怎地就莫名其妙地偏到一边了,十成的力道,竟被卸去了六七成。
众人又见邸云山前冲的身体一个趄趔,竟向齐开左后方冲去,齐开趁机一个闪身,转到了邸云山身后。
邸云山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难受,他全力的一击竟然在关键的时刻打偏了!
未消的掌力,带着邸云山又向前冲了数丈才堪堪停下。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四大家主也一脸茫然,邸家主的脸色,更别提有多难看。
堂堂一个武师,竟然连一个废人都打不中!
只有魔法师忽然露出一丝微笑,目中满是赞赏之色。
邸云山看着周围众人那仿佛对他指指点点的眼色,羞愤难当,但当他转过身正欲开口说话时,却忽然察觉左侧的脖子传来一阵剧痛,他用手一摸,手掌竟沾满了鲜血。
齐开站在对面,静静地看着他,然后,竟将左手背于身后!
对战时,只有实力悬殊极大,对自己极有信心时,才敢让对手一只手。
这不仅仅是挑衅,更是一种蔑视!
此刻齐开虽然脸色很苍白,但看他单手负手而立的从容之态,隐隐有种大家风范,竟似生生接了威势极大的开碑掌却似无关痛痒。
邸云山脸色突变,怒吼道:“我们公平比试,你竟敢使用暗器?”
邸家主刚才看见邸云山受伤时就已坐不住了,此刻他陡然起身,怒目望着齐开,又瞪了一眼魔法师,道:“城主,齐开不守规矩,使用暗器,依照规定,他已经输了!”
城主也皱着眉,正欲开口说话,魔法师却忽然朗声道:“那只是风系的基础魔法,风刃术。”他随手一挥,只听咚地一声闷响,面前一个四腿方凳便歪歪地倒了下去,切口处平整光滑。
邸家主的脸忽然变得像猪肝。
邸云山自然也听到了,惊疑地看向齐开,他着实没想到,短短三天时间,齐开竟然真的学会了魔法。
齐开淡淡地道:“时间紧迫,还没来得及熟悉这股力量就过来了,接下来若是一时失手......”齐开看向城主,道:“还请城主谅解。”
邸云山踟蹰着,忽见齐开的右手随意地空挥几次,他脚下的青石就发出咚咚的几声闷响,几条深浅不一的裂缝赫然在目,最深的竟然有一指之深!
城墙青石之坚,众人皆知,想在青石上留下印记已然不易,齐开似随意的挥手,竟然生生将青石劈出几条裂缝!
邸云山死死地盯着那几道裂缝,目中的惊疑忽然变成了深深的恐惧,若是刚才脖子上那道攻击换作是这几下,只怕他的脑袋早已搬了家。
城主也一脸的不可思议,看向魔法师,魔法师则报以一个淡淡的微笑。
邸家主也看见那几道裂痕,此刻又看见魔法师的微笑,只觉得遍体生寒,脸上竟然露出了惊惧之色,大喊道:“慢着!”
众人齐齐看向邸家主,邸家主脸色已有些不自然,向城主道:“这位魔法师的实力大家已有目共睹,而齐开果然也在短短的三天里学会了魔法,果然让我们见识到魔法一途的玄妙。”
他顿了顿,看了看魔法师,又将目光投向城主,目光中竟带着请求。
城主迟疑着,他已听出邸家主的言外之意,但场中两人却仅仅只交手了一招,胜负显然还未分出,魔法师尚且没有表态,自己若先表态求和,岂非等同于认输?
齐开忽然说话了:“城主大人,齐开有几句话想说,若是说错了,还望城主不要怪罪。”
城主看向齐开道:“无妨。”
齐开目光飘向远处,道:“请城主看看南街。”
众人闻言,皆转身看向南街,除了黑压压的人头,却还有什么?
齐开接着道:“我齐开本是废人一个,此次有幸在城主的见证下与一名武师同台竞技,已是受了莫大的抬举。只是城主与前辈有约在先,这位前辈又于我有恩,我自然不能认输。城主请看,仅仅是南街,便有十几种缤纷彩色,可见我寿阳城内也并不是非黑即白,所以,齐开认为,此次比试若是一定要分出胜负,齐开担心手上还不稳,唯恐一不小心伤了和气。”
面对城主,齐开仅以姓名自称,一番话说下来,不卑不亢,哪里还有唯唯诺诺的样子?
宏叔听完,忍不住暗暗赞道:好一个非黑即白!
城主听完,将目光投向魔法师,似在询问。
魔法师道:“我的目的已经达到,只要城主答应我之前约定里所说的一个要求,我便同意讲和。”
城主还未说话,邸家主忽然眦目厉声抢道:“我们已经作出让步,你最好识趣一点。”
城主皱了皱眉,道:“说说看。”
魔法师道:“其实我的要求很简单,就是让齐开在寿阳城修炼。”
城主迟疑着,道:“让一个魔法师在这里修炼么?要知道现在两道水火不容,此事若是传了出去......”
魔法师打断城主,道:“某种意义上来说,齐开并不能算是一位魔法师,而且,从今往后,齐开也能修炼武技了。”
此言一出,满城皆惊!
城主也赫然动容,脸上露出震惊之色。
魔法师又道:“若是城主答应,五年之后,齐开一定会给城主带来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
五年,培养出一名武士么?
宏叔告别城主,走到齐开面前,欣慰地看着他,笑道:“你成功了。”
齐开面色苍白,没有说话,右手忽然拉起宏叔的右手,只是他的手,凉得像冰块,而且还在不停地颤抖。
他没想到看起来并无大碍的齐开,情况竟如此糟糕。
感觉到手臂上传来的阵阵暖意,齐开苍白的脸才恢复了一丝血色。
在众人意犹未尽的目光中,魔法师带着齐开飘然远去。
每个人都知道,接下来的几天,街头巷尾又会变得热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