冻雪不消,也阻止不了年味越来越浓。
姐姐兰桑果然来电话说过年回不来,等年后跟别人调休再回。好在兰爸兰妈也不是传统守旧的人,安慰女儿说没事,年后可以一起去北京看她。兰谷心疼爸妈,觉得自己和姐姐常年不在他们身边,过年也无法四口团圆。于是,断然放下手机合上电脑,天天陪父母逛街,买买新衣,置办年货。回家也是打扫洗涮做饭烹煮,得空就陪父母聊天。忙得回南耀信息都没空,只还在晚上躺在床上才能互诉想念情话绵绵。
眨眼就是除夕,外面鞭炮声声,烟火升腾。万家灯火喜气洋洋。吃过团圆饭,二婶二叔过来串门,四人正好凑成一桌,噼里啪啦摸起麻将牌。兰谷自己窝在沙发上嗑瓜子看春晚。手机里拜年信息,此起彼伏,滴滴咚咚个不住。南耀的信息也蹦出来:
“出来,除夕总归我吧??”
兰谷从沙发上跳起来穿好衣服,
“我出去跟朋友逛逛。”边说边一阵风似的出了家门。
南耀穿了件皮夹克,站在门口,看她出来立马上前帮她戴好帽子,扎紧围巾。二人挽起手边走边聊,
“你这几次为什么都到我家门口啦?”
“你在上海小巷子受伤那次,我过后总梦见,后怕。”南耀声音低沉,抓握兰谷的手指更紧了紧。
“你的工作经历,应对流血事件应该很平常吧。”
“是的,兰谷,但每一次流血事件都让我感觉沉重。”
南耀目光看向远方,仿佛看到了第一次自己真正面对战争时,那个中东孕妇,那一声闷响瞬间四散的人体和血雾。南耀忽然眉头紧锁大手掐按太阳穴,握住兰谷的手有了汗意。
“你是不是心里不舒服?”兰谷的职业敏锐感让想到到什么。
“没有,不过受伤的是你,我才紧张得很。”南耀舒展开眉头,弯个指勾刮她的鼻尖。他不想让兰谷看出来,现在自己听到鞭炮声心脏就紧缩一下。兰谷深深得看向他晶亮的眼睛,
“南耀,咱们去看看这盛世烟火吧。”南耀点头,握紧她的小手。
马路边上停着一辆摩托机车,红黑颜色,霸气的机身,纵使兰谷这学霸也没认出那个英文单词是哪个牌子。她不可思议道,
“咱们不是要炸街吧,我对那声音有点…”
“呵呵,放心吧,我改装过的。”南耀把头盔套在她头上,帮她扣好。他自己戴好另一个头盔,长腿一抬,跨上机车
“上来。”
兰谷只好扶着他的背,笨拙得爬上后座。机车车身看起来霸气,其实座位窄短得很。她感觉自己都要沾在南耀后背上了。南耀发动机车,它的声音果然还算可以的,至少在鞭炮声声里几乎不会吸引到别人。车子缓缓行动起来,南耀伸过来左手抓兰谷的小手,塞进自己的皮衣里,里面是一层极舒服丝滑的绒。头盔里出声,
“伸衣服里,抱紧我。”
兰谷笑了,她现在才知道很多男生喜欢开机车带女孩子,原来都是等这句呢。不过,大概每个女生,都逃不开这个姿势,这句话之后的心动吧。她圈紧他的腰,贴上他的后背,以一种完全把自己交给他的姿势。南耀感觉自己和机车融成一物,背后载着他要托起的人。他浑身充满了力量和斗志,背后的轻盈,贴在离自己的心最近的地方。他的心感受着从未有过的抚慰和疗愈,舒适无比。
机车滑行,穿梭在这璀璨的烟火人间,在熙攘的人群之外,兰谷想起武侠小说里,浪迹江湖策马红尘是不是就是这种感觉。原来两个人就这样依偎相拥,便叫人间值得。
那个除夕,兰谷被南耀载着绕了整个县城。十一点多才把她送回家,看她困得睁不开眼睛,才恋恋不舍放她回去。
大年初一,走亲访友。兰谷和爸妈,和二婶一家回去爷爷奶奶的老宅,大人孩子玩闹了一天。初二照例去给姥姥拜年,姥姥九十多岁精神矍铄思维清楚,兰谷很是欣慰。晚上回去,南耀打电话说,初三他再次预订兰谷,上山游玩去。
中国的很多山是神仙道场,人间过年,大家是绝不会忘记给自己的信奉添上香火的。所以,就算正月里北方的山是荒秃秃的,也还是游人如织,香火缭绕。这座山是太行山系的一部分,离丰县也就100多公里。一路上,南耀心情愉悦,左手握方向盘,右手非要抓着兰谷的手。兰谷不得不拧他胳膊,警告他再这样她就要坐到后面去了。南耀傻笑道,
“松开也可以,亲一个。”
这还不好说,兰谷抓起他的大手,嘟起嘴唇叭叭一连亲了好几口。南耀还不满意
“你这有偷懒作弊的嫌疑。饶不了你。”
山下很快到了。停车场已经密密麻麻停了许多车辆。本地人热衷在正月初三上山烧香,并且越早越好。这一百公里外的地方,已然离老家那边挺远了,况且这座道教名山在这个烧香祈福的好日子,游客来自全国各地,如此以来,在这里碰见熟人的几率是微乎其微的,兰谷的表情是很放松也放心的。
南耀当然也了解,要不不会非要带她来这儿,他早想像别的情侣那样,无所顾忌地和爱人牵手拥抱。虽然他觉得在老家的县城也无所谓,但他不得不顾及兰谷。刚从上海回来那天,兰谷那奶凶奶凶非要下车的样子,着实让南耀意识到,她心里有多在意这个。算了,南耀不介意,毕竟他从高中时就知道这个女人什么样,她单纯倔犟得可爱。想到这里,他一把揽过兰谷,
“车上那吻不算。”说着,把脸凑上来。
兰谷一脸黑线,车上就他们两人,现在这里人来人往好吗?难道还要补上,她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一步到位做到让他满意。这个小气记仇的家伙!
“南耀,求你,饶了我吧,有机会补上!”兰谷哀求。
南耀一脸坏笑,手握筹码的样子,
“你确定下次补上?但是我要告诉你,下次,可不是现在的要求了”
兰谷简直要吐出老血一口,这是明目张胆的寸进尺啊。算了,速战速决,她眼睛四下一撒,趁着这会儿旁边的车上都没下来人,踮脚亲上南耀的脸。南耀比她高出一头还多,这家伙在兰谷掂脚尖时,就反应迅速得低头,以便让她正正好好亲到自己脸上。兰谷身上有淡淡的香气,柔顺的长发随着动作蹭到南耀脸上,微凉的唇触碰南耀刮得青灰的脸颊。那一刻,南耀觉得,他不用祈福,老天已经给了他最好的,哪怕这是他的灵魂孤独寂寞十年等来的。
爱一个人,时间很重要,早一点太涩晚一点错过,最美的邂逅是你一直把她放在心里,并努力长成了她爱的样子,你款款来到她身边,她刚好转身也在等你。岁月静好,红尘安然,还有什么不感激命运的理由?
太阳已经高高升起,山上还有三块两块的残雪,但人们在香火缭绕的烟气中,已然不觉得有任何寒意。南耀拦着兰谷的腰,一副这是我的所有物的姿态,其实他还手臂上使力,减轻兰谷上山的沉重。兰谷乖乖得轻偎着南耀,小鸟依人的模样。二人说说笑笑,在山路两沿每个摊位前驻足停留。那些不过是中国所有景区都一样的粗糙手工艺品,但两人都摩挲观赏总觉得今天看到有趣得多。
不觉已经跟着人群走到半山腰。一座金碧辉煌的庙宇呈现眼前,善男信女捱三顶五,人山人海。兰谷并不懂得烧香磕头,单纯觉得那建筑精美好看,要进去观看。南耀拉她走到一旁的香摊,买了几注长香。兰谷笑他,
“你还懂这个?”南耀道,
“听说进庙不能空手。”
踏进庙门,二人不觉严肃起来。南耀上前点香恭敬插好,拉了兰谷跪拜在案前。他虔诚得喃喃自语,兰谷学他的样子跟着做。拜过之后,两人拉手绕着庙堂里里外外细细看过。穿过这间正庙后面是一处院落,两侧各有小庙,供奉着不同神像,院落正中灰砖围起半米高的台子台子中间长着一棵枝繁叶茂的榕树,成人的一抱那样粗。树上已经挂满长长短短的祈福红绳,一条条在风里各自飘舞。两人来到树下,抬头观望,任风语风吟,红绳拂面。
世人孜孜以求,功名利禄财富前程,有几人得过圆满。又有人求姻缘祈子嗣,又有多少人称心如意。长长的人生,如果短暂的拥有,那也是极幸福了,但那幸福原是极诱人的,得一段嫌不够,所以世人求,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从青丝到白发我都要你在身边。南耀想,我不怕等十年不怕远千里,我不奢求富贵荣华,我只求身边这一人,不为过吧。兰谷转过头看他,两人相视一笑。树下有个卦摊,一个长须老人坐在卦摊后面,盯着她二人看。
“年轻人,来一卦吧。”老人招呼道。
兰谷拉了南耀走过去,跃跃欲试。南耀宠溺得看她,点头,兰谷摇起卦筒。蹦出一只卦签,南耀抢先捡起去看,上面写着一个“厉”字。白须老人拿过卦签,没有解释先摇摇头。南耀陡然紧张起来,兰谷却不以为意抓他的手笑道
“淡定淡定,就是有什么人家也能解,懂吗?”
白须老人点头,指指旁边摆着的红色祈福绳说,
“不是不能解,解有解法,命有命定。”
南耀挑了两条,付了钱,正欲起身去挂,老人忽然摁住他的手:
“小伙子,如果真是诚心相伴可以把两条红绳交缠一起,但是你要想好,姑娘的命数可能被你改变,你的,也可能被她影响。自此,生死纠缠,血脉一体。”
南耀听到这话反笑了,没有开口,只把手里两根红绳紧紧系在一起,又看向兰谷。兰谷从他手里拿过那绳,打个蝴蝶结,笑着说
“这样好看。”
南耀无语,一把抱起兰谷举高高,兰谷抬手把蝴蝶结挂上树枝。
白须老头捋捋胡子,看着二人,目光深远。
二人正抬头看自己那不一样的祈福绳,兰谷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拿出一看,是严老师,马上接听。
“兰谷,我真没有办法了,你能来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