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谷推开家门时,母亲在厨房准备晚餐,父亲在看电视。二人看到从天而降的女儿,惊喜得手忙脚乱。
“你这个傻丫头,为什么不提前说一声,下着雪就回来了!”母亲嗔怪她。
“就是,这天气路上很危险的,你怎么回来的?”爸爸也附和着妈妈问。兰谷攀上她俩的肩膀推去沙发上坐下,
“别担心了,我有个变形金刚一样强大的司机,很靠谱的,放心吧。”
母亲比较敏感,捕捉到她话里的信息,
“靠谱司机,谁啊?”
兰谷无奈道“老妈,放过我吧,饿死了,快做饭!”
老妈一副不会放过你的表情,钻进厨房乒乒乓乓一会儿端出热腾腾的饭菜。暖气热烘烘的,一家人边吃边聊,不亦乐乎。
“你姐不知道今年能回来不?”爸爸说
“她单位那么忙,回也得年底了吧。”兰谷嚼着一块红烧肉,回应父亲。
姐姐兰桑比兰谷大两岁,刚30岁一直工作在北京,国家某局搞微生物研究这块。兰家就这俩闺女,一个比一个争气有出息,作为老机械厂的技术员和小会计,一生培养出这两个闺女,成了二老最骄傲的成就。俩闺女工作一个比一个忙,二老只能盼过年,才能全家同框一次。去年兰桑说,单位虽有意提拔她,无奈体制内官二代海归太多了,竞争惨烈,自己一无背景家世二无留学经历,只能靠任劳任怨拼一拼,所以过年就没回来留在单位加班。
说到大女儿,兰父停下筷子,
“这两天你姐的事把我俩愁坏了。”随即把兰桑要开转正定级表的事,详详细细道来。
原来兰桑研究生毕业后,有半年时间忘了把档案放回本市做人事代理,后来才送去。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不料今年单位那边重整她的档案,要求严格,说缺少一张转正定级表格,让本市这边人事代理处给办理一下。本来北京那边说,很简单的事家人都可以代办。兰家二老当即去了市里,结果碰了一鼻子灰,人事代理单位说,本地已经废除用那个表了。二老不甘心,反复和兰桑沟通后又去了两趟市里,均无果。这两天,他二人晚上都愁得睡不着觉了。此时,兰谷回来,二老终于找个人倾诉商量。
兰谷安慰父母,
“爸妈别愁了,包在我身上。北京那边说能办,咱这边政策还不能一致吗,明天我就去问问什么情况。”
兰谷从小就是个能力很强的女孩子,一直作为班干部,不管是老师交给的还是自己职责内的事,总是办得干净利落井井有条。这也培养出她优秀的沟通和处世能力,所以父母一直很放心她在外独立生活。
兰父听女儿这样说,稍稍放心。
三人结束愉快的晚餐,母亲让女儿早早回房间休息。
洗漱完,钻进温暖的被窝,兰谷才拿出手机来看。
微信好几条,都是南耀发来的。
“吃饭了吗?”
“家里还好吗?你爸妈身体好吗?”
“你都不看手机吗?傻丫头。你不陪我吃饭,我只好也回家去吃。”
兰谷想到他今天停下车抽烟的样子,莫名觉得心有不忍,甚至有些,心疼。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件事上非要这么敏感苛刻,让他不舒服。其实吃个饭怎么就会一定碰到熟人呢,再者就算碰到了,她们也没什么见不得人吧。终究她介意的,到底是什么?
“刚吃饭了,和爸妈聊了一会儿。”她总能言简以答。
“现在钻被窝了吧,才想起回信息。”幼稚鬼还加了一个撇嘴表情。兰谷笑了,她感觉南耀已经没有因为下午的事再生气了。
“早点睡吧”兰谷再回复。感觉是刚点完发送,手机来电嗡嗡起来。
“兰谷,有没有人说过你最能冷场而不自知?你是不是就会说早点休息,好好睡觉?”
“哦,忘了加一句,晚安。”兰谷努力忍着笑。
“信不信我现在去你家敲门。”
南耀真的想去找她,分开才两个小时他就觉得难熬。自己也觉得挺幼稚,但就是无法自控。真的喜欢一个人,原来是这样痴痴傻傻抓耳挠心的甜蜜。
“你别犯傻了,不累吗?”兰谷真怕这个人冲动幼稚。
“有点累,但是想你。”他真想一直不停得说下去。
“me too.”兰谷竟然回应他!手机那头忽然沉默良久,
“南耀”
“嗯”
“南耀”
“嗯”
“睡着啦?”
“明天我去找你。”
“明天我有事,等我信息吧。”
“好吧,睡吧,你先挂。”
“晚安”。挂断电话,兰谷摸摸耳朵和脸,都是热的。她猛地拉过被子把自己藏进去。
第二天吃过早饭,兰谷就乘坐公车去了市人事局。
她去到每个相关的窗口仔仔细细问过这个事情,才发现真的卡住了,挺麻烦。但是她也敏锐得捕捉到工作人员的意思,还是有办成的。她开始在脑子里搜索自己的同学朋友。她打给小学同学露露,她就在市里工作。露露帮她联系了一个之前在人事局上班的科员,人家已经调走,说给打个电话问问,后来回复说无能为力。中午约了露露一起吃饭,两人绞尽脑汁滤了一遍自己的朋友圈关系网,发现无一个能有效帮上忙的。下午,兰谷又在人事局蹭了一晌,她观察着其他前来办理事务的,看人家的诉求,办事流程以及顺利与否。一天下来,虽没有进展,但她已然明白解决这个问题该怎么切入,关键是,找谁呢?此时,她有点懊悔,平时跟老同学走动太少,对社交圈太冷淡。
晚上回家,跟爸妈交流进展。爸妈反倒劝她,别着急上火,还有几天时间。躺在床上,无心搭理南耀,只告诉他,这两天可能都会很忙。南耀听出她疲惫不愿多讲,叮嘱她休息就挂了电话。又有电话打进来,是郝清。
“亲,你现在在哪儿?看你发朋友圈说回来了。”
兰谷确实在路上时无聊拍了个风景,发圈配文:一路向北,奔向故乡。
“是的,亲。正想有空了找你坐坐呢。”
“明天有空吗,别坐坐了,严老师病了咱去看看她吧。”
兰谷一惊:严老师是她们高中班主任,一个特别敬业的好老师。自己每年也就过年探望她一回,其余时间全没想到老师。郝清爸妈都是她们的高中老师,她家跟严老师是邻居。
“严老师什么病啊,严重吗?”
“乳腺癌,切了一侧。唉,老太太年轻时都要强,咱高中时,她既带咱的语文课,还是班主任,还管着你们团委那些大小事情。忙叨叨一辈子,好歹快退休了吧,她儿子不争气,成天气得她长吁短叹。你看看弄成这样。”郝清说起严老师,一股脑倒来。
“这样啊,那就明天吧,咱俩一起去。见面聊。”
挂完电话,兰谷有点睡不着,高中,严老师,过去青春岁月的回忆慢慢涌上心头。
她还是在回忆中睡着了。
吃完早饭出门,郝清的车已经在巷子外路口等她。两人一路开往城郊的县医院。
严老师看到两个爱徒来,精神焕发些,
“看到你们我就喜不自胜,你们才是我的欣慰。我那儿子,唉,跟你们差远了。”
兰谷赶忙上前安慰:“老师,控制心情,整理情绪。您这个病很大来自思维的多元多维化。心理活动过于深化复杂化,心理压力大,没能有效得到宣泄。总之,放松开怀你才能尽快好起来。”
严老师笑了:“不愧是搞心理学的,挺专业。但是兰谷,这些道理我懂,就是做不到。”
兰谷从包里套出准备好的两本书,“老师,这是特意给你选的,教你怎么做到。还有,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发微信。”
郝清不禁佩服:“可以啊,亲爱的,我怎么没想到严老师最需要这个呢。”
“我也有病,心理学职业病,正好用上。”
师生三人正开怀笑谈,进来一人手持果篮道,
“严老师,少见您这么开心啊。”
严老师忙招呼,
“昊宇,你怎么来了?”兰谷觉得有些眼熟,又想不确实,只微笑示意以做礼貌。
“严老师,我是咱学校校友群群主,听说你住院了今天才抽开身来看您。”
此人言谈大方,举止合宜。郝清挑眉和兰谷交换眼神:这人可以啊,有点来头。
“今天是作为老师特别欣慰的时刻。对了,你们还认识吗?”严老师示意三人。
“兰谷,你和昊宇当初都是团委副书记,一起搞团委工作三年呢。”兰谷恍然记起
“想起来了,顾昊宇。”
顾昊宇的视线从严老师身上转向兰谷:他其实也没认出故人,因为女人成长的变化原来真的犹如脱胎换骨。眼前这个气质高雅,面目娇艳,眉眼如水的女人真的是当年跟他天天一起查班的丫头吗?他眼神纵使再伶俐,也没猜出来。
“兰谷,女学霸。”他的笑意都在语调里。
“不敢当。这是郝清,我高中同桌。”兰谷语气平常。
郝清倒是伸出手,“你好,在学校时见过你,风云人物啊。”
顾昊宇忙转向这边,轻轻一握。
“惭愧,说不上风云人物。”
“现在也是风云人物,在市委宣传部呢。”严老师骄傲得脱口而出。原来如此。
三个学生陪老师聊了半晌,不敢多扰,告辞出来。
“两位方便加个微信吗?我也好把你们拉进校友群,大家方便联络。”
顾昊宇在停车场拿出手机,礼貌问道。兰谷心下一动,难道该找他帮忙?但思量一刹,觉得不妥,没有出声。郝清已经拿出手机与顾昊宇互相扫码,兰谷照着做了。大家告辞出了医院。路上,兰谷把跑人事局的事说给闺蜜听,并提了刚才一刹的想法。
郝清拍腿,
“亲,刚才应该直接跟他说啊,放着这绝好的机会不用。”兰谷思忖,郝清又道,
“不过,没关系,今天回去微信上跟他说这事,他如果答应明天就去找他。我陪你去。”
兰谷点头,郝清这个铁实的好闺蜜,她真欣慰。
晚上回去,跟爸妈说起来,二老又燃起希望,叮嘱她如果人家帮忙办成此事一定好好答谢。
兰谷点头,兀自斟酌怎么在微信上跟人家开口。谁知道信息发过去,顾昊宇回复还挺快
“你明天来一趟吧,我跟你去人事局。”
兰谷心里已经千恩万谢,打出去就只说
“太感谢了。”
一大早郝清就来了,兰妈非要给她盛碗粥让她吃早餐。饭一吃完,二人就出发了。约好在人事局见,顾昊宇说他开完会马上过去,果真不到半小时他的黑色奥迪停在她们车旁。顾昊宇的装扮比昨天更板正严谨了,白衬衣扎进西装裤,黑西服外套笔挺崭新。他今天还戴了一副金丝眼镜,头发自然梳成大背头,利落又时尚,整个人气场威严魅力一体展现。郝清明显得有点局促,抬手摸了一缕头发顺到耳朵上。兰谷则赶忙上前,
“那个,等下我们应该怎么称呼你呢?”
顾昊宇看向她,莞尔一笑
“兰谷,其实完全没关系,叫我名字好了。”
“不可以,领导,我总不能这样称呼你吧。”兰谷着急,她觉得这个细节很重要。
“那就,顾主任吧。”他看兰谷是真的在乎这个。
“好的,顾主任。”这样兰谷觉得舒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