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古里古怪地上了叶凌扬的车,但这次与上次的情况是不同的。
“不好意思,又麻烦你了。”我立即表示歉意。
叶凌扬笑笑,并不看我:“不必客气,见到你是件愉快的事情。”
我把手臂靠在车窗上,侧着身子打量他,轮廓分明的侧面,挺直的鼻梁、坚毅的唇型还有优美的下巴,在我如此毫不掩饰地打量下,依然镇定自若地开车,丝毫没有不自在的感觉。我微笑着把视线调向前方,在心底叹息:果然是公众名人,早就习惯被人观察了吧,出色的相貌、惊人的才能及成功的事业都是他自信的来源。
这个人不但天生是个领导者,更是一个具备惊人魅力的女性杀手。
“这是去哪?”发觉车渐渐开出闹市区,我开口问道。
叶凌扬侧头看我一眼,微笑着说出两个字:“海边。”
我没有打算去任何地方,但这个回答即刻让我改变了主意。
海永远都是我向往的地方,是我心中空阔而激情的象征,但却只是向往,很少真正踏足。然而今晚,此时,我想看海。
车在一幢近海的别墅庭院里停下,这里应该是叶凌扬的私人领域,因为我看到一位貌似管理员的大叔过来恭敬地叫叶凌扬“少爷”,这个称呼让我发笑,于是我不着痕迹地用手捂着嘴转过身,朝着庭院外面的海浪声走去。
来到沙滩上,我脱掉鞋子,赤脚踩上绵细的沙子,感受那种冰凉纤柔的感觉。潮湿的带着淡淡海腥味的海风,拂过我的头发、面颊和身体,让人感觉神清气爽,心旷神怡。层层的海浪不断翻腾冲刷上来,抚平身后的一个个脚印然后卷退而去。不管是多深的足迹,最终都会被海浪抹煞抚平。
如果,记忆也能如此轻易地被抚平,那该多好。
“你很喜欢海。”身后突然响起一个悠扬沉稳的声音,是叶凌扬。
“你说话喜欢用肯定句。”我转过身看了他一眼,微微笑了笑。
“我只对肯定的事情用肯定句。”他把双手插进裤袋。
我没再说话,继续在这片沙滩上制造脚印。
“你不问我为什么会肯定你喜欢海吗?”他站着没动,看着我用脚在沙滩上涂鸦。
我没有停下动作,头也不抬地问了句:“为什么?”
他笑起来,走到我身边,说:“我很好奇,究竟什么样的事情才会引起你的关注?”
我看了他一眼,保持着淡淡的笑容。我现在心情很愉快,所以选择忽略他这个问题。
“你的小说中有许多关于海的描写,每一段都写得细腻深刻,还有穿插其中的感悟,那些都是你自己的感受吧。”他突然径自说出了理由。
我颇为意外。一般的读者很少会揣摩小说中景物描写时作者的感受,何况我一向把自己隐匿得极深,我不希望自己的喜好表露在作品里,更不希望自己的思维模式影响小说里人物性格的发挥。然而叶凌扬竟然看了出来,究竟是我太幼稚还是他太敏锐?
“叶总真的像艺术家。”我是真这样感觉的,但说人像艺术家似乎总有股讥诮的味道。
幸好叶凌扬不以为意:“我曾经学过美术史和雕刻。”
我俏皮地开起了玩笑:“哦,原来叶总是真正的艺术家!”
叶凌扬优雅地淡笑起来:“现代的艺术家是个很笼统的称呼,并不拘泥于艺术这一行。”
“叶总的意思是,只要能在某一领域做出一定成就,都可称为艺术家?”我笑问道。
“叫我凌扬,我们是朋友,而且现在也不是工作时间。”叶凌扬突然岔开了话题。
我微笑地沿着沙滩的边沿走去:“有逃避问题的嫌疑哦。”
“真正的艺术家是有高贵的理想并对理想执着的人。”叶凌扬在我背后说道。
我微微一怔,这样的说法倒是第一次听说,但似乎——不无道理。
良久,我们都没再说话。耳边是海浪汹涌的声音,迎面是咸涩的海风,看着大海的喧嚣,感受着心里的惬意和宁静。
“那个广告制作图,我还记得。”叶凌扬突然开口,简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你总让我感到意外和惊喜。”
“我以为你会一直保持沉默的。”原来他是真的看到了,但没想到他会这时提起。
叶凌扬淡淡笑起来:“我不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至少在只有我们两个人时可以谈谈。”
“这事值得讨论吗?”我可不苟同你的想法。
“那个样图……设计得很有灵气,”叶凌扬没回答我的问题,自顾自地说起来,“学设计对你来说不是偶然,你很有天赋,郁舒。”
我扬扬眉,所以呢?他到底想说什么?见鬼!
“这次逸风的广告设计及策划,我希望由你来做。”叶凌扬说得很正经。
“由谁来做我们公司一般都有安排,还是说叶总对我们公司的设计师都感到不满意?”我有点恼火了,他这是故意要看我笑话吗?
“我没有拿你开玩笑的意思,我是认真的,我喜欢你的设计风格。”叶凌扬少有的严肃。
“但对现在的我来说,设计只是一种业余爱好,我并不想改变什么。”我转身往回走去。
“郁舒,有机会为什么不愿尝试一下呢?”叶凌扬随即跟上来。
是啊,为什么不尝试?如果过去的记忆与此无关,如果继续做也不会勾起回忆,如果回忆起来也不会难过,那么我很乐意尝试。可是,如果只是表示不会实现的事情,如果!一个多么无聊的词语!
我无奈扯出一抹笑容:“我要写剧本,你忘了?我没那么多精力去同时做好两件事。”
叶凌扬看着我,最后轻声笑了:“好吧,不论什么理由,我暂时收回我的话。”
我可能遇到克星了,这个叶凌扬总能看穿我。从第一次见面起,我就知道这个人杀伤指数太大,一直很警惕地与他保持距离,他却似乎总能轻易瓦解我的防线。
我走到脱下鞋子的地方,把粘着细沙的脚穿进鞋子里,然后告诉他:“我该回去了。”
叶凌扬点头,我们一起离开海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