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隆冬,四处皆是一片枯黄,唯有翠竹苑里仍是绿意盎然。临近新春,趁着别院里打扫更换家什之际,胤禛把这里的所有全都重新布置过,连那窗纱都是新换的,是洪羚喜欢的霞影纱。
马上又要过年了,不论是阿哥府里,还是宫里,都开始了忙碌,但是因为洪羚刚刚归来,胤禛都尽量的留在别院里。
“谢谢,谢谢你把这里重新装饰一新,我挺喜欢的。不过真的没必要这样了,简简单单就好。我在这里也不会常住的。”洪羚终于卸掉了那个讨厌的假面,胤禛不允许任何人来这个小院儿,连饭菜都是送到门口,洪羚他们自取。
“不常住?你又想去哪儿?是回山上吗?”胤禛一听她说这话,紧张的站了起来,走到她的身旁。
“我会搬到怜雅轩去,以后可能就会在那常住了。”洪羚平静的说着。
“不行,那是个什么地方,你不知道吗?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怎能搬到那个地方去。”胤禛生气的说着,慌乱之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我又没说现在走,还要过两天的,你现在抓住我做什么?不要着急了,子谦会跟着我。怜雅轩里有我们的人,你放心好了,我会保护好自己的。”洪羚拿开他的手,无奈的对他笑着,只要和她相关,他就总是这样的冲动。
“那也不行,那帮人已经盯上了你,你还跑到那些人的眼皮底下,难道去送死吗?”胤禛就是不肯松开自己的手。
“灯下黑啊,最危险的地方其实也最危险。”洪羚继续安慰着他。
“羚儿,你去那里到底要做什么?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到那种地方啊?不管你说什么,我是不会同意的,没我的允许,你不能到那里去住。”胤禛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那里有个叫玉茹的姑娘,是个清官儿。我去那里是为了教她舞蹈,还有别的一些东西。我的意思是想把她培养成怜雅轩的头牌,其实我想去那里,还有一个特别的原因是子谦打听到,八阿哥的人经常会去那里私会。我想他们去那里,不会只是风花雪月,说不定还会商量其他的事情,所以我想去打探一下。”洪羚的话更是让胤禛生了气,本来松开的手,又紧紧的抓住了她。
“我不能让你只身犯险,上次你受了伤,我不能陪在你的身边,那种受煎熬的滋味儿我可不想再受一次。老八素来狡诈,上次你出事儿,定是他嗅出了什么,才会出手的。老九没那个心眼儿,只是替他办事罢了。我听闻老八也会去那里的,我怕万一再让他看出什么来。羚儿,你就算是可怜可怜我,行行好成吗?”胤禛说的好可怜,弄得洪羚一时之间真没法再说什么了。
“你觉得她打定的主意,有人能更改吗?”两人还在僵持之中,胤祥晃悠悠的从院子里走了进来,悠闲的坐在椅子上。
“十三弟,你不要再起哄,快点儿帮我劝劝羚儿,说什么都不能让她去怜雅轩。那可是烟花之地,她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到那里去。”胤禛望着胤祥,希望他能说几句劝洪羚的话。
“四哥,羚儿的脾气您还不了解吗?她一旦打定了主意,谁能改变呢?这丫头的倔脾气,就是九头牛都拉不回的。”胤祥没有劝洪羚,反倒劝起了胤禛来。
“十三弟,你不要再添乱了。你不是不知道那里都是什么人经常去,难道要推丫头入火坑吗?”胤禛气得瞪着小十三。
“我相信羚儿会保护好自己,上次那真是个意外,四哥,你不能因为上次的意外就畏首畏尾的,那样怎么做大事?”胤祥一脸正色,并不是在开玩笑,倒是洪羚嬉皮笑脸的冲着他走了过来。
“好兄弟,姐平时真没白疼你。还是你了解我啊。”她啪的一下拍了下胤祥的后背,惊得他没好气的瞪着她。
“您还是别疼的倒好,姐姐,小弟受不起。”胤祥抱拳求饶道。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都没有个正经样子。”胤禛生气的训着他俩,两人倒是根本没在意,相视一笑,冲着胤禛吐吐舌头,胤禛更是被他俩气得直翻白眼。
洪羚知道胤禛这是同意了,虽然他不会开口说的,每次都会被她气成这个样子,最后被逼无奈之下就会随了她的意。
因为要过年了,每家都忙着张罗过年的事情,平时最为热闹的风月场,此时倒是冷清了不少。
不过他们倒是也不太在意,忙活了一年了,也正好算是歇一歇。洪羚也正是想借这段时间,去见见那位玉茹姑娘,看她是否是个可塑之才。
怜雅轩并没有在八大胡同,那个烟花场所密集之地,反而是在一个比偏僻的地方,一处颇为幽静素雅的院子。这处宅子,倒是让洪羚想起了高士奇江南的家,因为是冬天,没有什么花草可见到,但是在院外就能闻到一股梅花的香气,洪羚猜想这里肯定种了不少梅树。这样的别致真的很难想象是个卖笑的风月场。
子谦陪着洪羚来的,他们说自己是玉茹请来的教舞蹈的师傅。为他们开门的是个白发老头,带着他们二人说是先去见见娘子。洪羚心中纳闷,这个地方的管事的不是都称什么妈妈吗,怎么还叫什么娘子?
在那白发老头的带领下,七转八绕之后,来到后院儿,进了一间屋子,挑帘进去,就见一个大火盆儿在屋子中间,整个屋子里都暖融融的,比室外可暖和多了。
室内还熏着香,好像是茉莉的,整间屋子都被这香气缭绕着,洪羚一向不太喜欢熏香,但是这香气并不讨人厌,闻着很舒服。
一位身穿紫红色金缂丝罩衫的女子正盘腿坐在火炕上的小桌旁,翻看着一本书。大概年约四十吧,古代女人的年纪和日后的实在没法相比,洪羚来了这几年,都约莫不好。这女人只是略施脂粉,头上也没什么首饰,只是一枚碧玉簪插在发髻之上。她的容貌甚是端庄,此时虽是上了年纪,但是风韵仍是犹存,想来年轻时也是美人一位。
洪羚很好奇,她浑身竟没有一点儿风尘的味道,见到她和子谦进来,礼貌的对着他俩一笑,很是温和。
“二位怎么称呼?”那女子微笑着,洪羚看到一排好看的贝齿,吐气如兰,是对她最好的形容。
“回娘子,小人姓李,单名一个琨字,这是小人的妹子,叫李璇。”子谦恭敬的答着,紫衣女子微笑着颔首。
“姑娘怎么还头戴面纱?”她好奇的问着。
洪羚此次没有易容,她实在不太喜欢那张人皮脸,索性戴了一个有纱缦的斗笠。
“回娘子,小妹的脸怕见太阳,若是见了,就会又红又痒,常年只能如此。不过您放心小妹的舞技可是一流的,不会耽误教玉茹姑娘的。”子谦说完,洪羚也忙行了一礼,那女子也未多问,就让白发老头带他们下去了。因为是玉茹自己花钱请的师傅,她可能也懒得管太多了。
那白发老头又带着子谦洪羚两人辗转到了另一处院子,这院子是个独立的,不过有点偏,是玉茹自己独自居住的,并未和其他姑娘住在一起。
老人送他俩到院门口,便退下了。这时一个浑身翠绿的女子迎了上来,见到子谦略一迟疑,因为子谦是易容过的。
“可是李大哥?”那女子上下打量着他俩。
“正是,我们进去说话吧。”那女子听到子谦的声音便笑了,带领他们二人进了小院儿。
待落座之后,洪羚摘掉了斗笠,回身拿一块儿丝帕围在面上。玉茹虽有些好奇,但也不便相问。洪羚倒是主动的说了,也如刚才子谦的那番说辞一样,说是自己的皮肤不好罢了。这之后她又仔细的打量了这位绿衣姑娘。
玉茹和洪羚的年纪差不多,大概也是十七八岁。因为是个清官儿,平时在这里只是为客人弹弹琵琶,她也没沾染上什么风尘气息。
玉茹长的并不是那种艳丽美人,但自有一番风韵,与刚才的那位娘子倒颇有几分相似,都仿佛是一株空谷幽兰。形容举止有着一种说不出的高雅,很像官宦家的小姐,若不是事先知道她的身份,真的很难想象是出自这种地方的。
洪羚想起子谦曾说过,玉茹家中也曾是书香门第,除了琵琶,对诗词也是略懂一二。只因家道中落,才误入此地。但是一直洁身自爱,只卖艺不卖身。
洪羚和玉茹攀谈了起来,玉茹为人倒是很爽快的,颇有女侠的风范。这让洪羚很喜欢,她自己就是这样,所以也喜欢与性格爽朗的女子做朋友。
与玉茹的交谈中,才知道刚刚见到的那位娘子,姓梅名沁雅。因了姓梅,所以特别爱梅,这轩中种了很大的一片梅林,每年梅花盛开之时,引得那些客人们都争相来观赏。
玉茹又说这怜雅轩,其实也不同于一般的风月场所,轩中的姑娘不止是玉茹是只卖艺的,其他的姑娘也皆是如此。来到此地的那些客人,也都是有讲究的,并不是人人都能进来的。
一般是朝中的官员居多,他们来此地,好像并不是为了寻欢作乐,姑娘们只是在开始时弹弹曲,唱唱小调什么的。之后她们就会退下,这些男人就留在雅间里密谈着什么。
洪羚觉得这里好像就是未来的那种私人会所,实行会员制的,一般人不能随便进入。因此私密性很好,正好适合他们密谋一些事情。可是这个怜雅轩的主人真的就是那个梅沁雅吗?虽然知道她不是个简单的女人,但洪羚还是觉得这里应该还有个幕后的老板,这里还是有些什么不太对劲儿,需要查的地方有很多。
洪羚没想到和玉茹竟然会聊那么久,转眼就天色渐暗,用过晚饭之后,玉茹分别带他俩去自己的房间休息。洪羚躺在床上,又睡不着了,很想趁着夜色去打探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