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7沟通沟通

而后赵子嘘皱眉：“你？往玄门去？他们可正要拿你！”“那是因为他们没有同我谈过。”冯少光冷冷一笑，“双方都没有好好沟通——而那是因为道统、剑宗，不认为我有坐下来好好谈的资格。然而如今不同——”“妖魔围攻云山，他们不可能掉以轻心。我倚仗着天下妖魔以及龙族的势力再去同他们谈，他们就不能像杀一个寻常妖王那般杀我了。”魔尤王似乎对他的提议有了兴趣。闭眼想了一会儿，又睁开：“飞扬打算怎么谈？”“就说——我想要你们都死掉。”冯少光的眼中射出两道寒光，“说我在这妖魔当中，实际上是虚与委蛇。只是为了探得你们的情报、排兵布阵。待我知晓了许多的信息之后，又对你们说了……我刚才上面说的那番话。”“那些——‘我去深入道统剑宗当中骗取他们的信任，而后刺探情报’之类的话。实际上，都是假话。”冯少光微微一笑，“玄门的人听了这些，必然不信。我身为妖魔，哪里会站在他们那边呢？”“但我有三个理由的。”冯少光看着他的两位哥哥，“第一个理由，我实则是当代书圣与剑圣，在这世间唯一的血脉。”“第二个理由——冯晓玲与红娘子对我都有情。但……我的两位哥哥，为了叫自己变得更强大，却想要吞吃红娘子体内的龙魂。我的两位哥哥，为了龙族能再有新丁，还要与那冯晓玲交合。世人皆知倘若女妖有孕，就等同一个死了——新生的妖魔将从她的尸身当中站起来。”“而有人破了我的境界，于是我也有了情，因而原本就是人的我，同妖魔反目了。”赵子嘘想了想沉声道：“都不是什么好借口。”冯少光笑起来：“那么还有第三个——前两个，统统是托辞。第三个才是我的真实目的。我修画道。有将亡魂与怨气转化为妖力吸收掉的能力。而我去了玄门，的确是会将妖魔的布局透露给他们。”“我得知玄门的布局之后，也的确会将他们的布局透露给你们。因此……你们必然是拼得两败俱伤、尸横遍野。而那时候，我将坐收渔翁之利。”冯少光阴险地笑起来，“玄门当中不全是傻瓜。必然会想到这一层、会有这样的担心。而我也会叫他们相信，这是我的真实想法。那么，那些狂妄又自大的道士和剑士会自觉看穿了我这坐收渔翁之利的念头、知晓我要做一个双面间谍。继而，他们就会想要利用我的这个念头为咱们妖魔设局。”“但到了那个时候，我已知晓了他们的许许多多的消息，而咱们所要做的，也不是真地要拿下云山——咱们只需要将亡魂引入这关元地穴、叫修士们死得足够多罢了。有了我的这些消息，要达成这个目标也就足够了。”冯少光一口气说完了这些话，便站在桌边，只看着赵子嘘与囚牛，默然不语。两个大妖魔，足足思量了一刻钟。而后赵子嘘意味不明地笑起来：“你这是……阳谋啊。飞扬啊飞扬，你果真是……精明得很。”“你将这些话统统说出来——我同魔尤王到底是信你呢，还是不信你呢？”他笑着叹气，摇头，“说你并没有上面所说的那些心思也好。说你只是说出了你的真实想法、且利用这一点来故布疑阵也好。当真是……哈哈哈哈，好个冯少光呀。”冯少光便微笑了：“那么，二哥是信我，还是不信我呢？是要我去做，还是不要我去做呢？”赵子嘘转头：“魔尤王怎么看呢？”这魔尤王，便笑了笑：“飞扬是自家人。我不信他，难道还要疑心他么？”而后看冯少光：“但飞扬，我只担心你的安危。”冯少光报之以微笑：“做什么事没有风险呢？我如今待在这殿中，什么都不做、由着咱们满头雾水地去猜——到了当真决战的时候，难道就不危险了么？”他顿了顿，不笑了。看着魔尤王那双比寻常女子还要漂亮的眼睛，诚恳地说：“战场搏杀，魔尤王同二哥都胜过我百倍。坐镇军帐，一个凡人的将军也胜过我百倍。小弟擅长的，不过是摆弄人心、计划谋略罢了。而去玄门——正有我的用武之地。”“我被玄门中人害得惨，倒是妖魔救了我、庇护我。我哪里有投玄门的道理？”魔尤王击掌叫好：“飞扬说得好！既然飞扬有这样的决心，哥哥姐姐们又有什么不放心的呢？那么，就应允了你吧。”冯少光微微一愣。这件事，是他一定要做成的第二个目标。但他实际上也做好了经历波折、使用手段的准备。然而如今……这魔尤王竟就真地一口应下来了。他便皱了皱眉：“魔尤王当真是信我的么？”魔尤王温和地笑起来：“我是该信飞扬的。但……飞扬该晓得，关于你有些并不好的传闻。在别的事情上，哥哥姐姐们倒是可以将那些当做耳旁风。但这件事——是有关天下妖魔气运的。因而倘若只说信了，飞扬才会觉得不妥吧。”冯少光轻出一口气：“是。”他又想了想，微微挺胸：“请魔尤王赐法。”这话说了，赵子嘘就偷眼瞧了瞧魔尤王。冯少光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但正因为注意到了，才觉得有些奇怪。在他的头脑里，赵子嘘与魔尤王都在演一出“兄弟情深”的戏码——正如他自己也在演一样。而自己说“请魔尤王赐法”——赐的可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乃是禁制。譬如什么对方心念一动就会原地爆炸之类的玩意儿。这东西倘若没有身体的主人配合，甚至比直接将人击杀了还要难。他主动提出这要求，魔尤王应该求之不得才是。可是赵子嘘那是什么目光？冯少光看得明白——倘若他察言观色的本领还没有忽然丢掉的话——赵子嘘似是在担心魔尤王会放自己一马。……他略有些看不懂了。难道这魔尤王、这龙大、这玄境巅峰的妖魔，还真如他表现出来的这样子，是个温和善良的大妖么？用脚趾头想，也晓得不可能的。但魔尤王果真微微摇头，笑着说：“不必了。”赵子嘘皱眉：“魔尤王。”又看看冯少光：“我虽然也信飞扬。但正如魔尤王所言，此事事关重大。飞扬真往玄门去了、倘若被道士的手段制住、问话——他自己不想说，却中了法术身不由己，那又怎么办？请魔尤王三……”“倒不是这个意思。”魔尤王眨眨眼，看看赵子嘘又看看冯少光，似乎颇为自己的手段感到得意，“我第一次见到飞扬的时候，就已经种下了呀。飞扬忘记了在殿门前，我在你的额头上点了一下子的么？”听了他这句话，冯少光倒是与赵子嘘齐齐愣住了。然后他身上本已经略有收敛的冷汗，又一下子冒了出来。见了鬼……这就是玄境巅峰的手段的么！？他可是刚刚在心里思量过“这东西倘若没有身体的主人配合，甚至比直接将人击杀了还要难”这件事的！而这魔尤王，竟真就在自己不知不觉中……为自己种下了禁制么？！魔尤王又笑，模样娇俏可爱——却也因此，在冯少光的眼中显得很别扭：“飞扬也不要怕。不是什么凶险的玩意儿。我从前在人间玩耍的时候遇到过一个邪道士，同他学了此法。眼下你身子里就被我种了小小的一团妖力。平时都没什么大碍——但倘若你真被玄门的道士捉去了、用什么法子逼你说，这妖力可就会叫你说不出口了。”说了这话，再眨眨眼：“飞扬可不要怪我。当时只是图着好玩儿罢了——因为还从未在自家人身上用过这法子，想看看能不能成。”“这妖力可就会叫你说不出口”——这样平平无奇的一句话，却蕴含了可怕的恶意与凶险。至少冯少光这样想。但他轻出一口气，脸上的神色并没有变：“这样就好。魔尤王与通天君放心，我也就放心。”隔了一会儿又道：“咱们再来谈谈……我该怎么说吧。”…………于是就谈了整整一个下午。到天要黑下来的时候，冯少光才走出赵子嘘的书房。山中无日月，这山窟中也无日月。但至少还看得到头顶的入口——从殿中的窗内去看它，便瞧见其中多了点点的星光，想来是外面也已经黑了。冯少光在此停留了十六日。时间已经略微超出他的计划。他认为自己今夜必须有所行动——因为龙大到了。赵子嘘说龙大好男色。且那白散人的确嚣张狂妄，看起来像是受宠的。那么依着这两点，“小别重逢”之后的今夜，龙大有大概率被那白散人缠住。而这个概率将在过了今夜之后直线下降。他今夜必须去见一见腾飞扬。在而今的这个妖魔营地，腾飞扬算是最容易被突破的一个缺口了。而冯少光之所以敢于在这个盘踞了两个玄境大妖魔的巢穴中如此行动，则是因为一件“或许是巧合，但或许是别有内情”的事情。这赵子嘘的行宫……或许是八珍古卷之一。即便不是，也一定同八珍古卷当中的某一幅有着极大的联系。冯少光在陷空山中时，曾被邪王收入那幅《雾送奴达开蒂茂》中。邪王曾在那画卷当中与他争斗了一场——可两者之间相差了一个大境界、三个小境界的距离，冯少光却生生挺下来了。因为那是画圣的手笔。而作为如今这世上最最精通画道的人，冯少光很快把握并且利用了那幅八珍古卷中的气机，继而调动那法宝，在法宝之内保全了自己。在十六天前他走进这金碧辉煌的宫殿里的时候，同样感应到了熟悉的气机。于是他意识到，这或许是另外一幅八珍古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