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晚饭,天已经完全黑透了。初冬的夜很凉,瑟瑟吹起的风,把破旧的老楼渲染得更加恐怖阴森。即使拍摄现场人声嘈杂,光也打得很亮。仲月看着老楼空洞洞的窗户,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怕黑,怕到一个人在黑暗中就会浑身发抖,走不了路的程度。
这事除了她自己,也就只有季如春知道了。自从跟季如春分手之后,她从来没有让自己独自待在黑暗的地方。因为她知道没有人再会拉着她的手,给她点亮一束光。
她和季如春还没有在一起的时候,仲月喜欢季如春,华艺没有人不知道。
那年的万圣节活动全校社团联动,话剧社主办。活动前半部分是舞会,后半部分是恐怖实验楼游戏。大概就是把学校最恐怖的实验楼扮成鬼屋的样子,让大家进去找线索,找到线索多的人就能获得当晚活动的奖品。
仲月自然不是冲着什么奖品去的。
全校社团联动,那就意味着季如春也会去。
季如春是话剧社的社长,平时团建从不见他人影,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仲月一个学视觉传达的哪会演什么话剧,不过就是为了季如春才硬着头皮参加的,但是去了那么多次团建,每次都是以失望告终。
唯一的收获就是她在话剧社认识了杜小军。
华艺的表演系,向来都是全校美女帅哥聚集的地方。杜小军作为季如春的舍友自然也不例外,高挑的个子,棱角分明的侧脸,迷倒了华艺的万千少女。要选校草的话,季如春第一,杜小军第二,没人敢排第三。
杜小军能乖乖地听仲月的话,都是因为她手里抓住了杜小军的把柄。
仲月没事就喜欢去表演学院晃悠,那天也不例外。可表演学院那么大,她偏偏拐进了教学楼的那个角落,偏偏杜小军和他刚从体院钓到的小帅哥就在那个角落里接吻。
一号校草是个冰块脸,二号校草不喜欢女的。华艺女孩哭死。
杜小军再三拜托仲月千万别说出去,并保证做她的最强助攻,每天跟她汇报季如春的行程。仲月觉得不亏,一来二去俩人就混熟了,成了好姐妹。
季如春会来参加万圣节的活动,也是杜小军给她的消息。
虽然之前的团建活动,杜小军的消息就没准过,但仲月是不会放掉任何一次与季如春偶遇的机会的。
大一开学,新生典礼上季如春代表新生讲话,仲月壮着胆子在下边喊了一句:“季如春,你好帅,我好喜欢你!”
十年暗恋的酸涩与甜蜜,在那一刻汇集成了一股强烈的勇气,与难以启齿的喜欢一并迸发出来。她的青春都藏在了那一句喜欢之中。
新生典礼一喊出名,当时华艺的贴吧,论坛上到处都是新生典礼上仲月表白的视频。
仲月这一场轰轰烈烈的表白,雷声大雨声小,打在季如春身上,就像一块小石子落入了大海,没有掀起任何波澜。反而是仲月,开学第一天就被辅导员叫到办公室训话。
“你一个小姑娘,刚上大一,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先把学业搞好,来日方长嘛。”辅导员推了推掉到鼻梁下的镜框,语重心长。
“老师,我都已经等了十年了,再不抓紧点,季如春就跟人跑了。”
“你还挺早熟,就那么喜欢他?”
仲月点了点头,“非常喜欢。”
辅导员有被无语到,无奈地摆摆手,让她写了份检查就走了。
为了把季如春追到手,仲月几乎是练就了十八般武艺,每天不仅要上自己的课,还要跟着上季如春的课,鬼知道她一个视觉传达的美术生,学会了多少表演技巧。
不过那点半吊子学问,在她当了经纪人之后偶尔也算是能派上点用场。
看着空洞黑暗的破楼,仲月脑海里自然联想到了那年万圣节的实验楼。
万圣节舞会接近尾声,舞会之后就是实验楼探险的游戏,季如春还是没出现。
仲月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在心里骂杜小军不靠谱。
她知道自己什么毛病,既然季如春没来,就也没有必要去那个黑漆漆的实验楼做什么游戏了。
可就在这时,周围的人声突然躁动了起来。有人在一边说了句:“季如春来了,他不是从来不参加活动么,怎么突然就来了。”
顺着人群的目光看去,季如春就站在活动场地的一角,静静地喝着饮料。
怕是因为嫌舞会太吵,就在快结束的时候才来。
仲月挠挠头,这下有点难办。
没等她反应过来,不知道忽然从哪冒出来的杜小军,已经推搡着她走向了季如春。
实验楼的活动要两人一组,杜小军作为话剧社的副社长,拿着麦克风站在台上,指挥着大家分组。
“仲月,你就跟季如春一组吧。”杜小军云淡风轻,偷偷地冲着仲月眨眨眼睛,潜台词,姐妹只能帮你到这了,好好把握机会。
我真是谢谢您,仲月想。
她本想说,就算是季如春来了,自己怕黑怕成那样,也不可能跟季如春一起参加这个活动。
她自己知道自己的毛病,一旦呆在黑暗里边,就会呼吸急促,控制不住得发抖,还会说胡话,鼻涕眼泪一块飞。季如春可能本来就对她没什么印象,自己再向他展示了那副德性,她追爱的路岂不是会更加地艰难。
仲月在心里盘算着怎么开溜,可旁边一直安静的季如春却突然开口,“走吧。”
男神都发出邀请了,自己也不好拒绝。仲月心一横,算了,死就死吧。
刚进去的时候也还可以,实验楼一楼外围的墙体上围了一圈灯管,灯管照得屋内勉强能看清人影。仲月还没有什么反应,就只是呆呆地跟在季如春身后。
季如春的心思似乎也没放在游戏上,在一楼转了一圈,找到了几个空的线索,就没再继续翻找,从107出来冲着安全出口的标志走去。
社团为了办活动,特意申请了断电,实验楼所有的电梯都用不了,想上楼就只能爬楼梯。
季如春走在前边,大踏步地跨上了楼梯,因为楼梯边的安全出口灯还勉强能看得见路,他就没打开手电筒。
等他上了四楼,才发现一直跟在身后的仲月没了影。
刚进楼道,仲月就已经开始冒冷汗喘不过气了,但是看季如春在认真地找线索,自己也不想拖累他,就一直忍着没吭声。
季如春一路没回头地走,走得又快,没几步就把仲月落在后边。看不到季如春仲月更慌了,勉强走到三楼,实在扛不住了,脚下发软顺着墙滑坐在地上,身上止不住地颤抖。
“仲月?仲月,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季如春对着已经呆滞地仲月喊着,他有点急了,都怪自己刚刚不该走这么快。
仲月泪水和汗水都混在了一起,浑身湿冷湿冷的,尚存的一点神志让她隐约能听见季如春的声音,嘴里就念叨着,用不清晰的音节来回应他。
季如春脱下自己的外套,裹在仲月身上,把她驮上肩膀,往楼上走去。
五楼有个备用的医务室,是他让杜小军准备的,就是怕活动过程中有什么意外发生。
仲月很轻,背着也不算吃力。他们一路向上,明明很多人参加活动,却一个人影都没看见。
寂静的走廊里,除了他的脚步声就只剩下他和仲月交替的呼吸。
仲月嘴里急促的温热,打在他的后颈上,季如春觉得有点痒,不只是脖子。
他又不是真的仙子,仲月追了他那么久,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甚至说,他知道仲月喜欢他这件事,比仲月想得要早一点,更早一点。
早到他自己都忘了自己的心动已经是日积月累形成了习惯。
养成了习惯以至于面对她的穷追猛打,季如春始终能够保持淡定。
真正的演技派,连喜欢都能隐藏得很好。
他不是不给仲月回应,只是他的心在摇摆不定,惴惴不安。如果仲月发现真正的季如春并不像她眼里那般美好,甚至有点丑陋,懦弱,她还会喜欢自己吗。
因为脖子上的那一小片温热,季如春有点方寸大乱,再加上寂静中他和仲月此起彼伏的呼吸声,难免不让人浮想联翩,他在心中暗暗骂娘。
他停在原地靠着墙壁,空出一只手摸摸自己发烫的脸颊,不知道大家看见这样的季如春会作何感想。
这时背上的人突然动了两下,埋在他身上不清楚地嘟囔了一句什么。季如春连忙用手托住她的膝窝,生怕自己一个没抓稳,仲月就掉下去。
他又把仲月往上提了提,扭着头跟她说“你刚刚说什么?”
背上的人声音软绵绵的,伸出手捏住季如春的耳朵,凑到跟前说了一句:“季如春,季如春,我好喜欢你。”口香糖是水蜜桃味的。
季某春当时杵在原地,身上该ing的地方都ing了。
靠,这谁能顶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