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刚刚开始,数名身姿修长的舞女就走了上来,伴着周围悠扬的琴瑟之声翩翩起舞,转腰扬袖,作出各种曼妙优美的动作。果香酒醇,其乐融融,伴着洞箫瑶琴、夜色低迷,正是宫廷富丽繁华的笙歌夜宴.待踏入场中,音乐声转而高扬起来,诸女长袖曼舞,立刻轻盈的姿势如同行云流水一般舒展开来,伴着动人的乐曲,罗衣从风,长袖轻舒,连空气都因为水袖的挥动变成醉人的香风。
正是黄昏最后的轻绯流光消逝的时刻,一轮红日挂在遥远的天际,洒下鲜红的颜色,将所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夏淩坐在矮几之后,低着头,也说不清为什么,心里总是有一股莫名的紧张。就连看着地上舞姬的影子,都一个个的像是小鬼,有着令人恐惧的诡异。她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皇宫恐惧症”。回想过往,每次进宫都没好事,也可能是这个原因吧。
偶尔抬头,都能迎上景烨的目光。
景烨就坐在她对面,自从踏进大殿开始,他探究的目光就在她身上来回的打转,搞得她就跟没穿衣服一样,浑身都不自在。
一只温暖的宽厚手掌悄悄的伸了过来,稳稳的握住她的手,两人会心一笑,有着夫妻之间该有的默契。诸葛珏视线冰冷的瞪了一眼景烨,景烨嘴角噙着淡淡的嘲讽,视线回到了舞姬身上。
诸葛珏收回手,低下头,不动声色的品着桌上的酒。
酒是果酒,可见皇上是知道他受伤的事情,特意让人把酒换成了不易醉人的果酒。不过,这并不是让他最在意的事情。
舞姬们衣袖轻杨,收起所有的动作,排成两排,像是流云一样轻飘飘的退出了大殿的门。
皇帝意味深长的看着御座之下坐着的人,脸上带着威严的笑,说:“今早听闻容乐与诸葛将军一同返回天都,朕还不信,现在看来,果然不假。容乐,这么长时间,你去哪了?”
夏淩愣了一下,才猛然反应过来皇帝在说自己,连忙说道:“我、我回家……”话没说完,她就后悔了。回家?回哪个家?听在外人耳朵里,不就是回西夏嘛。要知道,没有皇帝的准许,擅自回到别的国家,这等同于欺君之罪。
果然,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皇帝笑得开怀,说:“容乐还是小孩儿心性,诸葛将军府难道就不是你的家吗?难道说,在容乐心里,西夏才是你真正的家。”说到最后,语气已经变得有些森然。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夏淩结结巴巴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诸葛珏张口欲言,却被景烨抢了先。
“皇上,”景烨长身而起,意味不明的看了夏淩一眼,“臣突然想起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原本想说出来,让大家乐呵乐呵,可是事情的中心人物没有登场,所以臣斗胆,恳请皇上能够让那位贵客也来到这里。”
皇帝点点头,转头看了身旁的太监一眼,陈公公欠了欠身体,走了出去。
诸葛珏微皱着眉头,视线对上景烨的双眸。后者只是淡淡地笑着,眼里有着莫名的光芒在闪动着。
殿外忽然飘进来一阵香风,奢靡,醉人。人还未出现,一串银铃似的笑声先传了进来,听声音,竟也是熟人。
夏淩心中一惊,猛然转头看向身旁的诸葛珏,却见诸葛珏紧皱着眉头,似乎在想什么对策。感觉到她的视线,诸葛珏侧头对她笑了笑。
一切有我。
一身绛红色的宫裙,一头乌发梳成时新的垂云髻,耳畔垂着明晃晃的玳瑁耳坠,随着她的动作,珠坠儿轻轻摇动起来。眉若青黛,唇似涂丹,竟是与夏淩有着相似的眉眼,柔柔弱弱的往大殿中一站,登时引起殿中所有人的吸气声。
“容乐拜见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容乐!
夏淩的手猛一颤抖,脸色瞬间就白了。大脑飞速运转着,几百几千个计策瞬间涌上心头。
不管容乐出现在这里是否是出于她的本意,对诸葛珏和她夏淩都不是好事。皇帝既然特意嘱咐让她随诸葛珏一同进宫,就说明皇上已经开始怀疑她的真实身份。今天前来,恐怕是凶多吉少,看来,这场鸿门宴,自己是跑不掉了。
“此女自称是西夏容乐公主,”皇帝目光深沉的看着夏淩,“诸葛四少夫人,你可否为朕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话语中,竟是已经否认了夏淩的“容乐公主”身份。
夏淩定了定神,深呼吸一口气,就要站起来说话。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扯了扯她的衣裙,她听到诸葛珏小声的说着“别怕,有我”,忽然就想哭。
诸葛珏,我从来只有为你添麻烦,根本没有帮过你一丝一毫。这次,最低限度,我不能再连累你。能见到你平安无事,我已经知足了。
夏淩缓缓地往前走着,只觉得双腿无力,每踏出一步都是那么的沉重。迎面看到容乐转过来的目光,若不是早就知道她的为人,还真的被她装出来的柔弱模样给欺骗。她走到容乐身边,冷冷的看着她。
容乐柔柔的一笑,声音却没有她表面上看上去无害。她压低声音,嘴唇几乎都没有动,说道:“三年不见,妹妹身体可好?”
夏淩眯着双眼,也小声的说着:“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成你吉言。”
夏淩懒得跟她耍嘴皮子,白她一眼,转过身去,对着御座上的皇上弯身行了一礼,说道:“皇上,臣女的的确确不是容乐公主。”
此话一出,大殿里顿时又发出一阵抽气声。
夏淩直视着皇帝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她竟没有丝毫的害怕,反而有一种革命烈士奔赴沙场时的壮烈豪情。
皇帝眯着双眼,有着长年身居上位的威严,目光炯炯的看着御座之下的女子,说道:“那你是什么人?又为什么出现在北燕?”
夏淩深深吸一口气,静静地说着:“臣女原名叫做夏淩,不过是一名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小女子。至于为什么出现在北燕,不过是因为一场意外,无意间流落到此而已。”
“那你冒充容乐公主,下嫁诸葛将军府,意欲何为?”
“臣女不过是一个背井离乡、无家可归的可怜人罢了,手无缚鸡之力,胸无害人之心,又能够做什么。而冒充容乐公主一说,”夏淩转头看了一眼容乐,“此事,恕臣女无法回答。因容乐公主,比臣女更加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