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当诸葛慕云因为上了司马承祯的当,准备杀进司马府兴师问罪时,城门的方向却传来了坏消息。
有人冲破西城门的防守,往尚甸去了。
三日后,一只缠着布条的白色羽箭笔直的射向西北军营,狠狠扎在主帅大帐前的地面上。机警的守卫立刻冲向射箭的方向,蒙面黑衣人已经咬破了藏在牙齿的毒药,自尽身亡。从他的身上,找不到一点线索。
年轻的将军在看过布条之后,便陷入了沉静当中。
当夜,所有将领被招进大帐,一道道嗜血的命令传下去,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胆寒,凉气从脚底心直窜天灵盖。
子夜时分,盘踞在小仓山的乱民们,在断粮长达半个月之久的情况下,仍顽强的与征西大军对峙的拉锯场面终于被打破。
惨叫声、喊杀声响彻整个夜空。五十人一组、足有五百人的士兵,分别从不同的方向冲上小仓山,人人手拿锋利的大刀骑在马上,在乱民中无情的冲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顿时丧失在刀下,有些甚至来不及拔刀,头与身躯便分了家。有些人爬上战马准备抵抗,很快就被砍翻下马背,来不及站起身,便被纷乱的马蹄踩成了血水。
长长的血线冲天而起,飞溅在士兵黑色的铠甲上,飞溅在他们的脸上,可他们就像是地狱的修罗,面无表情,如杀人机器。地面被血覆盖,血水还没有渗透到土里,便又有一层血水盖了上来。血流成河,用这个词来形容,特别的贴切。
乱民的首领死在了睡梦中,惨不忍睹的尸体此刻还躺在简陋的帐篷里。这些不过是被饥饿逼得造反的百姓,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一个个吓破了胆子。强行排列的队形早就在西征军两个冲击之下,溃不成形。人们四散逃窜,争先恐后的向山下逃跑。黑夜中看不清脚下的路,忽的陷进沟渠之中,里面的液体黏了一身。刺鼻的气味瞬间让他们吓得脸色发白。
火油!
而很幸运的跳过第一道沟渠的人,没来得及庆幸,便陷入了第二条沟渠之中。里面埋伏了杀手,一陷进去就再无生还的可能。第二条沟渠之外,早就有弓箭手待命,此刻万箭齐发,一只只羽箭几乎组成了一道密集的墙,带着尖锐之声,狠狠地射穿了乱民的心脏。
当太阳从云层中露出,残酷的厮杀终于结束。上万的尚甸乱民在一夜之间化为白骨,整个小仓山顶全都被鲜血染红,空气中浮动着令人呕吐的气味。
一只火把扔进了第一条沟渠之中,忽的一声,一道火墙冲天而起,立在火墙之外的马儿们被一股股热浪逼得不自觉退后。
许多在经历了无数战争的战士们仍觉得有些不忍,都悄悄的低下了头。
“封锁消息,任何人不得走出大营,违令者,斩!”副将徐峰沉着脸,坐在马背上,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将诸葛珏的最后一条命令,传达给每一位将士。
“是!”
铿锵有力的声音集体划过天际,虽然他们并不知道原因,甚至有人曾想过,胜利的消息提前传回上都而皇上会对将军大加赏赐,可他们仍旧是没有任何的犹豫,将将军的命令贯彻到底。这,就是珏字营的铁律。
副将徐峰看着眼前的小仓山,鲜血混着焦肉的臭味充斥着空气,让他竟生出一丝悲悯之心。说到底,这全都是一些普通的百姓。他默默的叹口气,回身望着远处大营的方向。但愿将军心里的那个女子能平安无事,否则……他忍不住打个寒颤,他实在不敢想象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场景。
此刻的主帅大帐已经空无一人,寒冷的风吹进冰冷的大帐,吹得桌案上的书册哗哗响。一张被握的皱巴巴的布条被一支发钗钉在桌上,上面红色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显然,之前曾有人把它紧紧地抓在手里,带着毁天灭地的恨。
“想要她活,即刻退兵。”
此刻的夏凌,正无聊的坐在塔里,看着远处的风光。
景色即使再美,看的时间长了,也就不觉得了。
刚刚被带到这里的时候,景烨还能够允许她在没有人的后院走走,可最近一段时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将夏凌关在了塔里。外面的看守换了两次,人数也不多,刚好两个。也许景烨觉得,人多了反而回引起别人的注意。
听了司马承祯的话,夏凌那颗不安的心终于得到了保证,每天都吃好睡好,尽量不委屈自己。兴致好的时候,她甚至会要景烨交她下棋。偶尔还会练一练毛笔字,将诸葛珏的信当了字帖,写了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而景烨,也由最初的每天来两次,改为了好几天不来。这让以气景烨为乐的夏凌,很是苦恼了一段时间。
这天,夏凌又在照着诸葛珏的信练字,耳听得背后有脚步声,手底下写着一个“珏”字,头也不回地说:“已经四天了,再不来,我会以为你死在哪个不知名的角落里了呢。”
脚步在身旁停止,一双黑色的靴子靴子出现在视线里,夏凌疑惑的皱皱眉头,印象中,景烨不是穿这样的靴子的。
“少夫人当真有闲情雅致。”
苍老的声音突兀的在耳边响起,夏凌猛一回头,就见来人大约五十来岁年纪,身材高瘦,最显眼的是长了个鹰钩鼻子,再加上双眼闪烁不定,显得极为阴沉狡诈。仔细一看,还能看到一些熟悉的影子。
夏凌微微一想,便明白了,放下手中的毛笔,稍稍低了低身子,算是礼貌,说:“靖王爷。”
竟是景烨的爹。
靖王爷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夏凌,无形的压力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好半天,他才再开口说话:“临危不乱,不愧是诸葛四的人。”
“王爷过奖了,只不过王爷说临危不乱,难道王爷今日是来杀我的吗?”夏凌冷笑,压迫之下竟忘了害怕。
靖王爷坐在椅子上,微眯着眼睛,显然没有把夏凌放在眼里:“本王不但不会杀你,还会亲自送你出塔。只不过,本王有一个条件。”
“先说来听听。”夏凌坐在他对面,腰脊挺得笔直,丝毫不退让。
“据探子来报,诸葛珏带人连夜返回上都,想必你也是知道其中的缘由。所以,本王希望少夫人能将这件事压下去。”
夏凌心中一动,颇有些意外。诸葛珏回来了?可是战事不是还有半个多月才会结束吗?难道他是为了……想到这,她忽然一笑,看向靖王爷。
“靖王爷是怕他会伤了景小王爷吧?那么,这就不该叫条件,而是请求吧。”夏凌故意加重了“请求”两个字,想气气那个不可一世的靖王爷。可没想到靖王爷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轻蔑的笑了起来。
“少夫人恐怕还没有明白。烨虽错在前,可诸葛珏身为西征大将军,平定叛乱之后非但没有将消息传回上都,反而私自带军回到上都,难道他是想造反吗?擅离职守,忤逆皇命,欺君犯上,密谋造反,条条都是诛九族的大罪。少夫人,你现在明白了吗?”
“你!”夏凌气得脸色都白了,还没见过这样会颠倒黑白的人。姜还是老的辣,谁让她还没到这个年纪呢。
“少夫人以为如何呢?”靖王爷阴沉着脸,嘴角噙着一抹危险的笑。
她深深呼吸一下,平息胸中的愤怒。高傲的仰起头,以一个西夏公主的姿态,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
“既然这样,那就劳烦靖王爷送本宫回府。这件事情,本宫就当做从来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