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灰蒙蒙的,是太阳跳出地平线之前的阴暗。勤劳的小鸟已经开始飞来飞去,开始了一天的劳作。零星的几声啼叫显得整个天地从未有过的开阔。
夏淩趴在马车的窗户上,看着碧绿的竹苑逐渐模糊,门前长身立着的云天青色修长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中,她只觉得心中有无限的惆怅。
从她与诸葛珏想要回青山院的决定告诉南宫敬的那刻起,到他们离开的那一刻,南宫敬自始至终都挂着温润如玉的笑容,似乎一切都已经在他的预料之中。简单的一句“保重”,包含着未说出口以及不能说出口的千言万语。千恩万谢,不过“谢谢”两个字,却有千斤沉重,重重的压在心头,怎么也说不出口,怕亵渎了他。于是,他们也只能普通的道别,然后上路。
一只修长的手掌从身后伸了过来,轻轻地拉上帘子。夏淩顺势向后,躺倒在诸葛珏的怀里,闭上眼睛,不愿意在多说一句话。
“看你的手凉的。”诸葛珏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也不提,只是握住她的手,稳稳地包在掌心里。
夏淩懒懒的抬头看了他一眼,想着离开竹苑时他抱拳对南宫敬说的那句“今日之恩,他日必报”,虽然没有将弦外之音明明白白的讲出来,但是他、南宫敬,还有她,却真真切切的感受这种话中的分量。一诺千金,大抵就是这个样子。想到这里,她忽然觉得有些心酸,声音闷闷的说道:“你轻轻巧巧的一句话,几乎就将自己的下半辈子都卖了,你不心疼,我听着难受。”
诸葛珏轻笑:“闹了半天,你是在为我伤心呢。那还真是我小心眼儿了。”
他的口气越是云淡风轻,夏淩心里越不是滋味。她反身抱住他的腰,脸深深的埋在他的胸口,不发一言。
“这是他应得的。”诸葛珏摸摸她的头,轻拍着她的后背以示安慰,“再说,你是我的妻子,为了你,别说只是在他起兵夺权时只是从旁帮一把,就是真的卖了我下半辈子,我也心甘情愿。”
夏淩忽的起身,手掌撑在他的膝盖上,气势汹汹的瞪着他,说:“诸葛珏,你老是告诉我,我到底有哪里好?让你值得这么义无反顾的对我好。”
诸葛珏眨眨眼睛,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于是,他就歪着脑袋,认真的思考了起来。其实这个问题没什么好想的,也不用想这么长时间,夏淩问出口的下一秒钟,诸葛珏心里就有了答案。不知道,就这三个字。喜欢就是喜欢了,没有任何理由,没有任何原因,感情这东西本来就是不受控制,等发现爱上了之后,再往回找源头,绵绵长长的,早就跟生命、血肉、灵魂融合在了一起,看不到丝毫的痕迹。可要说夏淩哪里好,他还真想不出来,要是缺点,他倒还能罗列几条。他就是想逗逗夏淩。一边歪着头佯装思考,一边偷眼观察夏淩的脸色。眼看着她的脸拉得越来越长,越来越黑,差点撑不住笑了出来。他轻咳一声,张口欲言,马车却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
“小人烁方,见过诸葛四少爷,四少夫人。”
好熟悉的声音,好熟悉的名字,夏淩蹙着眉头想了想,一个影子猛地跳进心头,让她顿时变了脸色。
诸葛珏眼中一凛,闪身挡在夏淩身前。他与夏淩两个人来到西夏,本就是极为机密的事情,知道的人,全部都是绝对信任之人。而烁方是容乐的贴身侍卫,他不仅知道两人来到了西夏,并且还清楚的了解回国的路线事先等候,现在居然从正面直截了当的站了出来,摆明身份,可见他们已经安排好完全的计策将两个人截杀。诸葛珏心中一沉,一场恶战是在所难免了。
“小人烁方,见过诸葛四少爷,四少夫人。”烁方声音平静,似乎很有耐心。
诸葛珏轻轻拉开帘子的一角,露出半张脸来,冷冷的,带着绝对的压迫力,直直的看了过去:“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拐弯抹角,谁也不喜欢。”
烁方依旧是那身黑色劲装,不卑不亢的站在马车不远的地方,只是腰间却少了那把一直不离身的佩刀。他目光平静,丝毫不惧的迎上诸葛珏的咄咄目光,却没有一丝半点的杀气。他说道:“受人所托,要给两位带句话。”
“谁?”
“司马承帧。”
夏淩心中一惊,下意识就觉得情况不妙,两手扒在诸葛珏的肩膀上,探头叫道:“他在哪?”
诸葛珏有些诧异的看了夏淩一眼,她的表情在告诉自己,她瞒了自己一些事情,而这些事情跟司马承帧有关。只是现在也不是追问的时候,皱着眉头将夏淩拉回身后,重新看向烁方:”你什么时候见过他?”
“十日之前,在具西夏皇宫约有五里的地方。”
十天,夏淩在心里默默算着时间,那股不祥的预感更加重了几分,那正是她与司马承帧见面的那一天。
而诸葛珏心中更是一冷,那正是他来到竹苑的那一天,没想到夏淩居然瞒了他这么长时间。
只听烁方继续说道:“司马承帧让我转告两位,无论如何,请四少夫人赶往南唐,南唐女皇会把你想要的东西交给你。拿到之后,速速赶回青山院,一月之后,自有人会出现帮助你回到故乡。勿念,勿寻。”
“那他人呢?他在哪里?”夏淩急得心里像猫爪一样。
谁知烁方一点头,一句“话已带到,告辞”,转身便要离开。
“站住!”诸葛珏双眼一眯,精光暴涨,“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烁方脚步一顿,侧着头,轻声说道:“四少爷请放心,此事公主并不知情,这只是烁方一人的意愿。烁方欠司马承帧一条命,只是传话,已经是捡了一个天大的便宜。”
“他到底在哪?你告诉我,我求求你!”夏淩几乎要冲出马车,却被诸葛珏死死的拉住,只能无助的望着烁方的背影。
可是烁方已经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