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府大门
苏念握了握拳,深吸一口气,准备好了面对苏父的批评,正要下车之际,却听到两声敲打声。
“打开下面的暗格,里面有帷帽。”
苏念听到傅瑾的声音,随着他的话语,从里面拿出了帷帽。
戴上的那一刻,白色的软纱从两侧滑落,遮住了苏念弯弯的嘴角。
苏念下了马车,走向苏府。
门口小厮刚要阻拦询问,便被一旁的管家给拦住了。
“小姐回来啦,将军回府了,刚刚还在询问小姐呢。”
苏管家走上前,关切的看着苏念。
苏念随着管家走进门,轻轻撩开了帷帽,心思一转,道。
“苏伯,爹爹在书房?”
“将军在大厅。”
“娘亲也在吗?”
苏念紧接着问。
“是的。”
哦豁,完了。
苏念看向傅瑾,刚刚车上那一刻洒脱在这刻淡然无存。
苏管家这时才注意到自家小姐身旁身穿鸦青色长袍的男子。
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番, 暗道这般的人物,自己应该不至于看不到才是。
事实却是,刚才从大门开始,自己便没有注意到这位人物,像是没有这个人一样。
“这位公子是……?”
“他是我的朋友,姓傅。”
傅瑾顺着苏念的话,轻轻颔首,道,
“苏将军盖世之才,守卫边关,在下仰慕已久,特意来拜访苏将军。”
苏念看了看傅瑾,又看向苏管家,
“苏伯,我们先去大厅了。”
和苏管家打过招呼,苏念便和傅瑾一起走去大厅。
苏府是苏烈年轻时立功所得,陛下赏赐的府邸。府邸规格都是专门找人设置的,亭台楼阁都有其章法。
苏将军不爱在这些庭院之事上花费人力,庭院里的树木便郁郁葱葱的。
傅瑾将府内布置收入眼底,跟着苏念到达了大厅。
“还知道回来!”
大厅里主位,端坐着一对中年夫妇,女的温柔如水,一脸慈爱的看着苏念,男的坐在一侧,横眉竖目,胡子气的一翘一翘。
“行了,刚刚还念叨女儿呢,一见面,倒是摆谱了。”
许梦翊眼神一嗔,苏父咳了两声,便不说话了。
“念念,过来。”
许梦翊一叫,苏念就小跑过去了,亲昵的拉住了她的手。
“娘亲~”
“下次可不许这么胡来了。爹娘会担心的。”
许梦翊拍拍苏念的手,语气责怪,眼神却疼爱。
“娘亲,我知道错了………”
苏念有些内疚,乖乖的认着错。
“下次去你吴姐姐那,和我们说一声,免得我们担心,知道吗?”
刚刚准备坦白的苏念:???
苏念一脸懵,抬头看向一旁的西乔,西乔悄悄眨了眨眼,眼神示意。
许梦翊敲了敲苏念的额头,道。
“昨晚吴家小姐派人来了信,说你在她那陪她。她婚期将近,你与她素来交好,多陪陪她是应当的,但下次出府,记得和娘亲说一声,知道吗?”
“我知道了,下次出门,一定会告诉娘亲的。”
这边苏念与许梦翊母女两说着体己话,那边的氛围却有些奇怪。
苏烈早在傅瑾一进门,便注意到了自己女儿身旁的青年。
气息内敛,步伐沉稳,细观便看出了是个练家子,武功只怕与自己不相上下,不到而立之年,便有如此造诣,未来只怕更加了得。
更重要的是,这个青年眉眼之间,似乎有点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
“这位是?”
“苏将军,在下姓傅,傅瑾,字青之。”
出乎苏念意料,这次是傅瑾先开的口。
“傅……字青之……”
苏烈有些震惊,却不敢细想,转头看向一旁的许梦翊。
许梦翊会意,嘴角常挂着的笑意不在,眼神也变得严肃。
“你……”
苏烈有些难以开口,不知道如何询问。
苏念有点又懵了,看着神色复杂的父母,又看了看傅瑾,脑海里突然想起傅瑾之前说的那句话,那句被她当做玩笑一样的话。
‘说不定,以前我们两家还认识呢。’
难不成,苏家与傅瑾家真的是旧识?既是旧识,当年是否发生了什么变故?为何傅瑾又会在珈蓝寺长大?
苏念没有察觉到,她的潜意识里,已经无条件的相信了傅瑾说的所有话,还顺着他说的话思索着事情的可能性。
苏念看着傅瑾,只感觉一个又一个的谜团扑面而来。
“在下少时在珈蓝寺长大。”
“几岁?”
苏烈有些失态。
傅瑾看了苏念一眼,长睫下的眼眸深似潭,道。
“十岁。”
此话一出,大厅里寂静无声。
苏烈与许梦翊对视着,终是确定了,这就是当年的那个孩子。
苏烈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大厅里的人,侍女早在刚才便已被许梦翊差使了出去,如今,大厅里就只有四个人。
至此,便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二十年前的京州,文武官争斗已经初见端倪。
那时的苏烈还只是一个立了军功的小将领,跟随着镇北大将军回京州领赏。
弱冠之年,便得以见天颜,还得了夸奖,自是年少轻狂,更何况是武将,血性方刚。喝了酒的苏烈在酒楼里说了胡话,被人抓住了把柄。
对方言语刁钻,咄咄逼人,苏烈自知理亏,再三解释,对方却不依不饶。
古来多少官员因为言语失察而掉了脑袋,苏烈自是清楚,一时只恨自己贪杯醉酒,怕是要因此凭白丧命。
正绝望之际,有人从中调节,出手救了他。
那人三言两语,言笑晏晏间,便轻而易举化解了那人刻意的刁难。
那人便是傅瑾的父亲,当今太傅傅栎。
傅栎自小便喜欢舞枪弄棒,立志从武,后来奈何身体的原因,这才从了文。
他天资过人,虽是后天启蒙,却把四书五经读了个透,年纪轻轻,便已是太傅职位。
只是他心里并不开心,不能习武成为了他心里的遗憾,他觉得他的所思所想,他的身体被局限在了朝廷里。
朝廷于他而言,是一方小小的囚笼,他向往西北更广阔的天空,想实现儿时的愿望。
直到看见了苏烈,少年将军,意气风发,仿佛看到了小时候期望的自己。
傅栎有意相交,苏烈自是乐意,两人时常相约游玩,一来二去,便成了至交好友。
好景不长,苏烈后跟随镇北将军回了边境,后才得知他迫于家族压力娶了一个女子,两人关系并不亲和,夫妻间相敬如宾。
如傅栎这般的人,在朝廷里,自是被人容不下的。
后来过了许多年,傅栎便被人弹劾,说是贪污官银,涉嫌结党营私。
傅栎不堪其辱,自杀了,傅夫人紧随其后,临死之前,放了一把火,烧死了府里所有的人。
所有人?苏念一惊,脸上都是惊诧,她转头看向傅瑾。
他的母亲,要他和他们一起死……
“我当时收到消息时已经晚了,全府上下便只剩下了一个孩子……”
苏烈叹了口气,言语自责无比。
如果当时,他能早一步赶到,是不是就能阻止傅栎,最后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可惜,一切没有如果。
他救下傅瑾以后,只能暂且将孩子送去了珈蓝寺方丈那。他与方丈有旧,方丈答应帮他隐瞒这孩子的身世,这一藏,便是十年。
“孩子,你受苦了……”
苏烈看着眼前这个眉眼熟悉的青年,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那个熟悉的身影,那些骑马喝酒的快活日子,依稀像在昨日。
只是,故人却已不在。
苏念看着神色戚戚的父亲,心中百感交集,她从未见过父亲这般无力的样子。
“青之,你暂且在府里住下,有什么事,都可以和我们说,如若你父亲还在……我便也算的上你的叔伯,叔叔亏欠你许多。”
苏烈顿了顿,与许梦翊对视了一眼,转过头,道,
“所有的事,都可以。”
傅瑾从刚才苏烈开始说起时,便一直都在喝茶,即便说道自己差点葬身火海,也始终神色淡淡。
听懂了话里的弦外之音,傅瑾笑了笑,安慰道,
“叔叔当年救我一命,已是对我有恩,”
我感谢你的出手相救。
“如今,往事已过去多年,就便让它过去吧,”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然幕后者经历一次就好了。
“冤冤相报何时了。”那便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这便是拒绝意思了。
苏烈神色复杂,刚才的话,是对他的承诺,如果他要彻查当年的案子,亲自报仇,苏烈自是会祝他一臂之力。
哪怕,得罪天子,丢了自己的性命。
然而,傅瑾拒绝了,扪心自问,如果是自己,苏烈自认不会放弃复仇,即使拼上一切也要为家人报仇雪恨。
苏烈看着傅瑾,想,或许终究是自己浅薄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