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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文小集五

《郎中》

有闲人常无所事事,饭饱之后,四处闲逛,寻趣闻趣事以打发时日。入茶楼,觅人多之方,落座饮茶,插科打诨。今天下太平,百姓俱得温饱,小康之家亦不少见,故人之面容多喜少忧。却见旁有一人,独坐饮茶而间有叹息。闲人心觉有趣,便凑近攀谈。几句闲聊方知,此人乃一郎中,正为前途所忧。闲人不解,乃言道:“饿死皇帝,饿不死郎中。虽难成富豪,衣食总归无忧,有何可虑?”那人摇头,却言道:“兄弟应知,术业有专攻。世间百伤百病,须得百医来治,伤病乃医之衣食之源。吾所忧者,便是己之源渐枯,一时又寻不得他源,踌躇不前,心中烦闷。”闲人反笑道:“何必自寻烦恼。朝廷治下,亿兆子民,且日后恐白众黑寡,遍地衰体,怎会寻不来病人诊治?”那人苦笑,言道:“非如兄弟所想这般,吾所擅乃疗治指腕之伤。富贵不仁,为省支出,多雇做工,少作防护,故因工致伤致残者不鲜,尤以指腕为常见,曾有指伤月五万之说。然近四、五年以来,朝廷监督日严,察遇防护不周而致伤致残之事,常处以重罚。如今收治指腕工伤者,数目已大为减少,如吾这般专精此道之郎中,多有闲坐医馆之时。无伤病可诊,便是衣食无着,怎得不忧虑?”闲人略思,亦觉是理。止是若宽言相慰,又似咒人伤病,颇为不吉,一时无语。过不久,那人饮下剩茶,起身欲离。才走两步,回身朝闲人笑言道:“也罢,无非改修别道,白鬓重捣药童臼。毕竟少伤少残,乃天大之阴德。若为一己之衣食,咒之损之,医者之耻也。”言毕,负手而去。闲人观其背影,甚觉潇洒。

《谷仙人》

天上神仙,地下人间。神仙动静,人间晴雨。有一谷仙人曾掌人间气运二三十年,后飞升天外,由徒子徒孙接位续掌。人间与此仙门派颇多议论,传言有大能。以犬熬汤,灌于田土,竟可亩产万石。所产粮米,精如脂玉,色比黄金,孩童食之,可启灵智。门内有泉、圃二仙,施无上仙法,饱食西南。西南百姓,食饱而腹涨难忍,竟致离乡躲避。因离人甚多,衙门怕乱,止得设卡以截留劝返,一时传为人间美谈。可惜人心叵测,吃饱便把娘来骂。时时编排些瞎话,戳三戳四。譬如,天地大战之时,谷仙人曾于阵前大呼,便是兵卒死绝,亦会奋力向前,以成平定天地之大业。如此豪言,本应篆石刻木,焚香祭祀。奈何背后人言怪话,说甚么大军若是拼光,汝死也不死?一言而致千军于死地,以成己身之大功,损阴德以取阳贵,后人真可永保无恙耶?此等妄语比比皆是,俱是笑话尔。本是天上仙,又尽收金刀木神余气,得天地独厚。莫说后人,便是后人之后人,享人间香火亦必久长。献亿兆凡命,祭寥寥仙位,得飞升九上,风雨不出一掌中。几句碎言碎语,能奈如何?兵卒死绝,吾自登仙,寿比天齐,永享万年。纵然养出百万大军,旦身死魂脱,不抵一音敕令,永镇地狱。四凶肆虐,亦不逃囹圄囚毙。恶鬼凶兽,尚且拿捏生死,何况区区凡人乎?不与计较,便已是天大情面,庶民本应舔履谢罪。更兼其有恩养天下之功,合该献家产以奉仙门,方不负良心二字也。

《大手教》

人言勤劳致富,此大谬也。勤劳或可糊口,却非致富之道。世间巨富,皆少勤劳。贫者辛苦,止得一夕温饱。人欲得富,须与天求。天成道而教人,求天乃求教尔。今之富人所求者,名大手教也。此教之义,常凝聚于天,或隐或现,有型亦似无形,型如人手,故名大手。大手之名虽人尽皆知,晓其真义者却寥寥无几,故万人止有一人富。然大手真义确有大能,凡执此能者,库中万货皆得身价倍增。人坐家中,便可金银满屋。譬如,有卖药者晓其真义,药价自会暴涨,且病患仍须购买救命。再譬如,有卖菜果者晓其真义,市价亦会涨而不止,百姓仍须采买果腹。倘衙门缺银花销,依教义而行,借商以刮民,所得膏腴必厚,困窘自解,屡试不爽。有人不解道:“吾曾通读大手教之言,已百遍有余,仍不晓真义。却未知那班富贵如何得知?”后有明理之人点拨道:“天亲者近道,天疏者远道。唯天之亲人可近道,近道方能悟道晓义,此与天同姓者也。”乃问道:“则天姓何也?”答曰:“姓赵。”遂恍然而大悟,尽撇求富之念。

《绿帽反击战》

韭洲东岸,有一店铺,名曰青地。此铺手握点金砖土之术,更兼公皮私骨,故而财路之上畅行无阻,止十数年,积银满仓,富甲一方。一女自海外留学归来,铺内帮工。其夫因家别地,乃掏银另租小屋供女居住。此女稍有颜色,虽已嫁作人妇,仍与铺内老掌柜私相授受,以求抬举。老掌柜亦是花丛游手,走公账以送名包,配下几句蜜语誓言,旬月之间,便即拿下。二人常于女夫所租小屋内,偷行苟且之事。老掌柜且贪温润之触,谎言己身衰精败,无授孕之能。鱼水之时,不做织网之隔,终结暗胎。女夫偶看信语,方察家有丑事。为晓全相,暗下搜证,而后女前对之。欲求证言,故对而不逼,更虚退三分,佯作宽容,愿收女腹中胎于名下养之。女乃合盘托出,言那老掌柜家中百金千银,契下十门八院,便是舍名分,做外小,一生亦是吃用不尽。女自得意,不晓其夫阴藏录笔,全记其言。之后,广张丑事,弃脸泄愤。青地为护买卖名声,申言自查,好赖自罚了三杯。女尤自强辩,引来拳师护卫,终不敌良心口水,名声全毁矣。女因包而认定富裕,甘愿献身以求养。此等眼界,无语评之。倘是真富,还需偷于租屋?数年夫妻之情,旦夕可踏?窝边草食之虽饱,却露了面貌。一露面貌,好恶皆明,旁人可算。弱者惧恶以避之,强者诱好而图之,则身孤且危矣。明花暗折世皆知,暗花明采无人晓。仗财窃色,毁人家庭。绿人帽,黑己脸。阴曹堂下,自有烹炸锯碾。止可叹那腹中胎儿,倘是生下,矮人一等。若是打掉,又枉杀一命。世人旦溺于财色,则无耻无智,无下限也。此事闻于市集,有好事者戏言,若己是女夫,且先温言稳住,待产下胎儿,再声张以休弃,置女于退无可退之地。思来,此言虽不厚道,却可称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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