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好了东西,宋瑶跟翠花借了一点针线,回了屋。
拿出匕首,将金缕衣上的前后丝麻都裁了下来。前后两块布,勉勉强强能做条亵裤。
不是她突发奇想,只是棉衣棉裤可以借,亵裤却无法。苏愈那般的人怎么看也不像是可以隔夜不换亵裤的人。
金缕衣上的天桑丝麻水火不侵,便是脏了只要沁下水,拿出来擦干了就跟新的一般。
没有松紧带就只能做成抽带式的。宋瑶的女红极差,只有针脚还够紧密,但是功夫极慢。就这么一条亵裤,让她从下午坐着开始缝一直缝到夜晚,吃完晚饭又忙活了一会才弄好。
缝好之后,宋瑶有点囧的递给了苏愈,而后吹熄了蜡烛,背过身去。
苏愈拿着亵裤,看着那站在黑暗处的小小身影,心思复杂。
他身子不好,自小那次变故,受了寒毒又伤了心神,身子但凡受点寒气就冰冷冰冷的一点热气都没。
考虑到这点,父皇早早的就给他房里添了人,几个通房丫头都是父皇叫人挑选的懂事之人。
为首的紫苑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知冷知暖的体贴之人。
可从没有人如宋瑶这般待他。
她看他的神色就如同欣赏美画美景一般,充满赞叹却不沉迷。
她仅从名与字的对应就猜出他的身份,用首歌委婉的告知于他,那歌词凄悲惹人心伤。
她知他的身份,第一个反应就是离开,却在见他受冻时就地取材替他准备暖包。
她机灵百变,顺手从他头上拔下羊脂玉簪刺向头马引走追兵,动作之快让他来不及拦阻。
她不忍他受寒用少女之身帮他暖身,却伸手捂住了他的唇一堵那些难言的尴尬。
她捂着眼说不能看了不能看了却透过指头缝偷偷地瞄他,一脸的坏笑像是得逞的小孩。
她毁去千金难求的金缕衣只为他换来棉服后被,让他不再受冻。
她担心他身体不好,做了美味的粥好言相劝,见他不吃也不生气还想着出去打猎给他改善伙食。
她猜他素喜洁净,将天桑丝麻用来做了亵裤给他,手工糟的一塌糊涂可针针细密用尽心思。
苏愈自少时那次变故,一颗心早已练得如铁板一般纹丝不动。可今日听得那汉子口口声声唤她阿瑶,拐弯抹角的说喜欢她的菜,平稳的心境竟有一丝波动。
苏愈叹了口气,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宋瑶背对着他,听见他叹气,诧异的问道,“怎么,不合适么?”
苏愈微微一笑,“没有,很合适。”
宋瑶灿烂一笑回过头去,月光映进来她的面孔微微发亮,映着那星子一般的璀璨眸子犹如天间的小仙子窥伺人间。
苏愈嘴角微敛,垂下了眸子,面孔平静无波,不见喜怒。
宋瑶虽与他兄妹相称,却也不宜长期久居一室。
加上昨个情况非比寻常,今个大雪封山村里已经安全,又有了棉袄厚褥,料想该无大事。宋瑶将他的被褥掖好,便转身出去进了翠花的房。
她躺在床上听着翠花转弯抹角的打探苏愈的事,心下好笑,却直言不讳,“翠花姐,我哥哥他已然成婚。”
翠花一愣,呆了呆,而后通红着脸说,“阿瑶,我只是,只是……”
宋瑶微笑着拍拍她的手,“我知道。”
苏愈那样的人哪个女子见了会不心动,即使知道无望也忍不住想要靠近。翠花是个好姑娘,纯真善良,她不该爱苏愈这样的男子,这于她是场劫难。苏愈生活在云端,而翠花成长在土里,这不只是身份的差别,更多的是眼睛的方向。翠花永远抬头望他,而他永远不会低头看她。翘首企盼自己得不到的男子是难以幸福的。
宋瑶正要再劝,翠花却扭头看她,“阿瑶,你也婚配了么?”
宋瑶一愣,这姑娘怎么把话题转到自己身上来了。
她轻轻摇头,“我倒没有。”
翠花看着她,突然低了声音却肯定的说,“阿瑶以后的夫君也会是像你哥哥这样的人吧……”
宋瑶失笑,“虽然没有嫁,可我想应该不是。”
翠花一愣,“可是……”
宋瑶看着窗外的月光,叹了口气,“翠花,你是个好姑娘,不应该把心放在我哥哥那样的人身上,他配不上你。这世上的好姑娘都应该有自己的一段婚姻,那个人不必大富大贵,只要他爱她,懂她,心疼她,心中永远将她看做最重。而我哥哥那样的人,人生太多的束缚,妻子对他来说永远不是最重要的那一个。能嫁给他那般的男子,大抵是每个女子都期望的事。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版屋,乱我心曲。可只有嫁了的人才知道个中滋味,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翠花听不懂其中的一些话 ,却明白了她的意思。年轻的姑娘抬头看向窗外皎洁的月光,语气轻的好似梦幻,“可是,我见了他,便不能忘了呢。”
宋瑶想起那个在远方的绯衣男子,那骚包如今不知在做些什么。他听闻她的死讯可有悲伤?他那般肆意的人,想来不会悲伤太久就会忘记她吧。而她,却会记得他,记得他给的温情,此生不忘。
她嘴角不自觉的含笑,“若是忘不了,那就不要忘。将他当成一个美好的梦,藏在心里,谁人都不知。时间如流水,会将那梦酝酿成美酒,午夜梦回的时候,独自品酌,无人知晓却会满心欢喜。这样便足够了。”
翠花不再言语。
宋瑶在这清冷的月光中,裹了裹被子,满足的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