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敏茵河畔,落溪桥岸。
沿着敏茵河向上望去,望夏的夜空染上了一层金黄色。余晖穿过几朵飘在深蓝色苍穹的浮云,映射下来,照在数不尽的高楼大厦西侧。高楼参差不齐,错落地分布在江河沿岸,然后从纵横两个方向向平原延展,然后又随河的两条支流岔开,分化成两个巨大的地域板块。中心这一块是商业区,集中了这座国际大都市最奢侈,最顶尖的一切元素。
北郊兰湾区曾经有个建筑公司,大生产的时候望夏大多数楼房都是出自他们之手。市政重新规划以后,附近建了一座新机场,建筑公司的历史使命就结束了,现在兰湾区只剩下公司的一些老工人还住在那里,30多年的老房子已经破旧不堪,看上去更像难民营。
宽敞的机场高速那边是现代化新机场坐落之地,每隔5分钟就有一架国际航班从那里起落。高速公路这边却是破旧的民宅,这种对峙不知道是不是一种讽刺。敏茵河实际上是敏河与茵河交汇而成的,东江为敏,西江为茵。
上世纪50年代,东岸的市民曾遭受过一场百年不遇的大洪灾,百姓们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古人把这条敏感的河称作敏河,终于在历史上得到印证。
两条江把望夏分成四个板块,除了南北,西一域过去是官府贵人的住处,旧中国时期又被割作租界,现在这里慢慢演化成贵族区,白领人士和达官贵人大老板大多喜欢把别墅选在这一区,依山傍水,风景独好。东一域出了名的“三无”,无秩序,无治安,无保障。东郊有个隆德街,那里充斥着望夏最大的地下交易市场群,几乎可以从那里得到任何你想要的东西,合法的非法的,危险的安全的,只要你够胆量。
自从遇到秋叶以后,雨已经很少到东郊去了,那种钻进地铁穿梭往来隆德街灯红酒绿乌烟瘴气的KTV夜总会,钻进盗版DVD店铺淘碟,喝那些用不知从哪里来的小药丸投进啤酒瓶里兑成五颜六色的饮料的日子,雨快要忘记了。
遗忘是另一个遗忘的开始。
现在雨骑着自行车,身后坐着秋叶,风不时地吹来,寒意卷进心骨里。秋叶听着雨的MP3,一支耳塞戴在雨的右耳,一支戴在她的左耳,她扶了扶碰着的兰花,兰花飘香,秋叶觉得很幸福。
“Inthearmsoftheangel,flyaway,fromhere…”
雨说秋叶是他的天使,是上帝派来守护他灵魂的。望着哥哥的背影,黑色的绒布外套在风里向后倾摺,夕阳将要落了,最后一抹金黄色洒在他的身上,头发,肩膀,侧脸,映着灿烂的光芒。这一刻的哥哥真英俊啊,秋叶伸出细柔的双手抱着雨,她要做哥哥的守护天使。他们经过落溪桥的时候,雨把自行车停在走道上,双手扶着河堤的栏杆,桥上巨大的弧状钢架在河面投下斜斜的阴影,一直延伸到雨的脚尖。
“哥,”秋叶坐在花丛边石砌的矮凳上,黑眼珠望着他。
“嗯?”雨站在夕阳下,阳光斜落,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
“你喜欢雪吗?”她静静地等待着答案。
“嗯。”雨转过身来,对她点点头,这是他回答秋叶最快的一次。
“姐姐一定长得很漂亮,这样才能配得上哥哥。”
“嗯。”雨对她微笑着。
“哥,”
“嗯?”
“那你喜欢秋叶吗?”
“嗯。”雨向秋叶慢慢走过来,坐在矮凳上望着深蓝色的夜空,说:
“秋叶是我的天使,我永远都会喜欢秋叶的。”雨向她转过头来,依然微微地笑着。
……
秋叶走进我的生活已经快一年了。我还记得那是今年的一月份,我在GENEBAR里第一次见到她。那段时间我的心情非常不好,期末考试全败,我第一次背起了耻辱这个债,第一次尝受到失败的滋味。那一阵子我的生活极度消沉,有几次我甚至已经做好了离开这个世界的准备。
我从隆德街的私人诊所弄来一瓶安眠药藏在宿舍的衣橱里。我天天到隆生饭店的KTV和新新夜总会跟着一帮“朋友”饮酒到通宵。晚上是极度亢奋的狂舞放纵,白天是天旋地转或明或暗的世界。酒里有时候勾了药,灌进去后就会失去知觉,有几次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医院走道的地板上,胳膊上扎着吊针。清醒的时候我就每天从网上下载DVDrip看,看腻了觉得不过瘾就溜到地下碟市淘DVD9,一个月里我看了200部电影,喝了200只生酿啤酒,200个小时内玩了20款游戏,听了2000首歌,花了2000块钱,却只睡了60个小时。
爸说我“嗑药”,断了我的生活费。他对我的生活已经完全失望,不理也不再问。但我并没有怨恨他,毕竟我是男孩子,这点挫折自己承受是应该的。也许爸这么做也是为了我好,毕竟在灯红酒绿的隆德街,是不可能打工赚钱的。为了挣回被我耗尽的路费,我决定转到科技街去寻找兼职。
《春光乍泄》里的何宝荣可以“重新来过”,我为什么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