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九点十二分,天空依然灰蒙蒙的。
K岛的海域外围一片宁静,只有海面打着浪花一层接着一层,独自描绘着这自然界的波澜壮阔。
笔记本屏幕上分别监控着九座岛屿,将K岛的所有区域都监视在内。苏圆圆坐在休息室,一手托着尖俏的下巴,闪亮的眸子闪烁着屏幕的光泽,瞳孔里印着屏幕里的风景,一根纤长的手指却放在空格键上来回滑动——她似乎有些无所事事。
不过那双一动不动的水眸,还是暴露了女人此刻是有心事的。
怎么说呢……其实苏圆圆自己也说不清楚,现在到底自己算是什么情况。身为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自己这样呆在这里是错误的,但换个角度,从以往的处事风格而说,自己这样理性的举动仿佛就是该这么理所当然。
男人跟女人的关系还不就这样,就当被狗压了嘛……苏圆圆心不在焉地瞧着屏幕,贝齿咬了咬红润的嘴唇,但这样的解释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
事实上,很多时候,人总会在某一件事情里钻进死胡同,而且还不断地在死胡同里徘徊,就是不想走出来。苏圆圆不算是一个经常对某件事异常执着的人,但这一次却偏偏跟她的底线有关,于是乎不可避免的,她老是要在如何对待张德帅这个问题上胡思乱想。
苏圆圆倒是希望自己没心没肺一点,然而她终究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花瓶,她所拥有的家世,以及在大家族之中所培养出来的价值观,也不可能让她心甘情愿地如同大多数异能者世界中的女性,需要在性的刺激下暂时忘却萦绕周围的危机感。
不过这几天她突然发现其实自己已经变了。底线跟原则似乎在各种压力之下灰飞烟灭,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会甘愿寄人篱下,甘愿忍受那个伤害自己的男人。
但是人内心深处的某些情绪真的是难以解释清楚的。
当然,至少苏圆圆暂时还肯定自己是纯粹地将张德帅当成一张牌——借他的F级异能者的身份,秘密以游离在守望者底层的角度调查内鬼。
可惜苏圆圆发现事情的发展好像有些脱离她的预计。本以为这一次任务会有一个好的开端,但现在反而直接导致了守护A岛的任务失败,并且她居然还为了张德帅将自己的好朋友苏博瑞的真正死因隐瞒了,而且最最糟糕的是,陶跃看似已经偃旗息鼓,暗地里却还在调查这件事情,也就是说,她跟张德帅已经暴露在其他守望者成员的视野里了。
单凭闻鹤祝的名气就值得令人在意他们两个人了,更何况闻鹤祝还不咸不淡地解释是他自己放鱼雷干掉了苏博瑞等人,这么大的乌龙,就算别人不放在明面上说,苏圆圆也知道那些人暗地里肯定将流言蜚语传开去了。
“唉,真可惜啊,苏博瑞这么优秀的人,居然……”
“这也算天妒英才吧,谁让他要去摸闻老虎的虎须呢?犯了禁忌也只能算是运气不好。不过苏小姐跟张伟龙的儿子还真是命大,看来苏小姐虽然要变成张家人了,可闻指挥还是给死去的领袖面子的……”
“听说苏小姐跟张家村联合起来在玩水到渠成?”
一想到会有这些流言蜚语传开去,苏圆圆就有抓狂的冲动。
尖俏的鼻子在负面情绪的影响下微微皱起,露出几分嗔怒的小女人模样,苏圆圆嘟嘴冷哼了一声,不屑地放下这些念头。眼角余光扫到屏幕上,一个摄像头的画面突然发生变化令她的思绪立刻收回。
张德帅?
苏圆圆瞧着屏幕皱了皱眉。
当然,张德帅会出现在监控画面里是她可以预见的事情,苏圆圆意外的是张德帅此刻的穿着与表情。
她深深地看了几眼,发现自己并没有出现幻觉之后,这才发现了事态的严重性。
只见张德帅此刻裸露着上身,经过几个月锻炼显得稍稍强壮的身躯迎着风佝偻着压在救生艇上。他的长发肆意在猛烈的海风中飘扬,自凌乱的发丝缝隙间露出一双红红的眼睛。
张德帅的面色很苍白,显然在刺骨的海风洗礼下并不好受,但他却毫不在意,扭曲着脸,看上去又气又焦急,双手紧紧抱着差点被衣服围成肉粽的小凤凰。
视线停格在小凤凰的身上,苏圆圆的双手不由紧紧攥住盖在双腿上的毯子。
那个以往古灵精怪的小女孩此刻的模样看上去生机全无!她的小身板被裹在厚厚的衣服里,里三层外三层的几乎成了一团,唯一露出来的小脑袋被海风吹乱了柔顺的长发,整张脸几乎都被长发遮住,只能够在长发飞舞的间隙,从缝隙里看到那张死灰的脸!
苏圆圆顿时心里一颤,情难自禁地颤抖起来。
“二妈,抱抱……咯咯,不要挠我痒痒,唔……啊,咯咯,不要吵啦——好啦好啦,我不吵你了,我就抱着你睡。”
“讨厌!咱两谁跟谁啊,二……偏叫,偏叫!我们两个人呢,不用怕被爸爸妈妈听到的……爸爸就是爸爸嘛,就跟二妈……跟苏妈就是苏妈一样,嘻嘻。唔,不理我了?小凤凰挠你痒痒咯?哇,好大两团包子噢,是狗不理包子吗?”
“小凤凰才不是色狼,爸爸才是色狼,还有苏妈也是!……苏妈,我天天跟你睡,你是不是烦我了?……嘻嘻,就知道苏妈最好了,可是你不怕爸爸寂寞……唔,不说就不说嘛,瞪我干什么,你们大人的想法真古怪,明明想去还说不想,口是心非!啊哟,又打我脑袋,要敲笨了啦!”
“……苏妈,我睡不着,你给我讲故事吧?不会讲也没事,说点未来啊,计划啊,小凤凰最喜欢听了,最好说说你什么时候跟爸爸给我生个弟弟妹妹,啊——啊呜,咬你啊!真烦,这么大人了老是像个小女孩一样喜欢抱洋娃娃,小凤凰才不是呢,要么把流氓兔借你!”
想着跟这个胡言乱语的小女孩的以往,苏圆圆就忍不住潸然泪下,大步向外跑去!
“小凤凰,凤凰……我在,我在,你不要有事啊,千万不要有事!”张德帅哆嗦着身子,近乎疯狂地迎风大叫,双手自两边托住小凤凰的脑袋,可是这个小脑袋为什么突然会那么沉重,怎么托都仿佛会随时脱离自己的双手!
“小凤凰,是我啊,是爸爸!你别调皮,别闹了,快点醒过来,别吓我啊,你别吓……”思绪混乱,张德帅将内心早已承认的身份脱口而出,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牙齿打颤地望向K岛主岛。
“张德帅!快,快过来!”苏圆圆跑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地在海边招手,张德帅反应过来,立刻大叫道:“苏圆圆,快点,快点去二号装备库!把那里的药水都搬出来,快!”他的声音已经沙哑,脸色惊慌失措,忙将脸贴住小凤凰的额头,自额头上传过来的温度却让他愈发六神无主,心慌意乱。
苏圆圆大步往回跑,这个时候的她只想迫切知道小凤凰到底怎么样了,可脚底一滑,居然摔倒在了地上!
“唔……”苏圆圆吃痛抿嘴沉重地呼吸了几声,额头早已跑得沁出汗来,手心磨破了皮,牛仔裤上也磨出两个小洞,她却浑然不在意,再一次大步跑了起来。
救生艇已经接近岸边,张德帅却并没有操控系统减缓速度,反而跪在救生艇上,身子护住小凤凰,让救生艇直接顺着惯性开上了岸!
沙石与塑料的摩擦声顿时刺耳响起,飞快急速的救生艇上了岸,便恍若一只急速冲刺的野兽一般,不断颠簸在不平的岸边。
眼看就要撞上礁石,张德帅咬牙抱着小凤凰扑倒在一旁的沙地上!左臂与后背传来刺痛,在冷峻的海风中愈发刺激的张德帅的神经紧绷起来。
他踉跄着跪起身,怀里的小凤凰并未在扑倒过程中受到一点损伤,但这并没有让他有丝毫的满意,反而立刻马不停蹄地继续抱着小凤凰前进。
“轰!”
背后一声剧烈的爆破声,救生艇应声而炸,巨大的声响与凶猛的热浪吓得张德帅差点失手将小凤凰甩了出去。
哆嗦着疼痛剧烈的手臂死死抱住小凤凰,张德帅健步如飞,这一刻竟是由于精神力活跃,再一次使得F级力量自肌肉里涌出。
“药,药……”苏圆圆面色狼狈,眼泪还兀自流着,经过摔得通红发热的双手上的瓶瓶罐罐不知道有多少,却难有一瓶想象中起死回生的药。
身后瓶瓶罐罐的倒地声哗啦啦地响起,张德帅几乎转瞬就擦着苏圆圆的背跑进了里屋。
苏圆圆猝不及防被巨大的力推搡着贴在药柜上,痛叫了一声,却也并没有多说什么,急急忙忙地跟了进去。
“测试……血压,体能,脑电波……”将小凤凰放在一个平台之上,张德帅打开一旁的仪器,又急急忙忙将长线贴片夹在小凤凰的头发、耳朵、左右大拇指上,慌手慌脚地点着屏幕,喘着气经历压下内心的慌乱,口中碎碎念地指挥着自己的手指动作。
苏圆圆焦灼地等着一旁,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随后在两道急促的喘息声中,一个机械的声音响起。
“经测试……”
两人哪里有时间听这废话,张德帅直接扯过从一个口子里出来的字条,双眼飞快地扫了一遍结果,旋即却立刻愣住了!
而与此同时,同样迫不及待地伸过脑袋来的苏圆圆,看到那行突兀又明显的红字,也是惊愕地捂住嘴,不知所措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