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琴呆呆的似乎还在想什么,贤只有吩咐小兰去再叫几个人来搜查兰香馆,小兰不大放心的说:“少奶奶,这雪地路滑,我不在您怎么办?还是我先送您去太太那边,再让太太派人也一样。”
贤催促道:“快去,别管我了,我又不乱走,不会有事的。”小兰只好走了,剩下贤和雅琴站在路口雪地上。
“不如你先过去看看吧?”见雅琴始终面色如雪,一言不发,贤忍不住问道。
雅琴转头望着她,眼神晦暗莫名,突然开口道:“为什么总是你?姐姐不在了,我只想清雪好好的,你又将她弄丢了?!”
贤心知自己的责任不可推卸,虽然觉得她说话刺耳,也只好皱眉不理会,半响又说:“你若不去看,那我就自己先进去找找再说,清雪她不会找不到的,你别着急!”
她自顾自的往兰香馆走去,因为地上有积雪,每走一步都留下浅浅的脚印,犹如梅花落雪。雅琴看着她的背影,眼神里突然透出深深的恨意,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急忙赶到她前面去,大声说道:“你站住,你不能进兰香馆!”
兰香馆的大门紧闭,屋檐下厚厚的积雪掩盖着往日的热闹与悲凉。贤静静的站在门外,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雅琴脸上悲愤的神情,仿佛自己真的做错了什么事,甚至好像是一个闯了大祸的罪人。
贤越过雅琴的身影看着不远处的兰香馆,才终于想到,嫁入林府快一年了,她还从未踏入过这里。没有人带她来过,甚至她自己也不知不觉的回避着这里的一切。
不久前,这里举行了整整一个星期的法会,庄严的佛号吟诵声日日从这里传出,她只静静的呆在百梅园,抄写经文,默默祷告。孩子的到来更让她心怀感恩,每日沉静在幸福之中,甚至忘记了这个特殊地方的存在。
“你不能进兰香馆,听到了吗?”雅琴恨恨的看着贤,突然又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说道:“表哥也从来没有带你来过这里不是吗?这里是他从小到大住过最久的地方,也是他和我姐姐共同生活的地方,不管你再怎么厉害,你终究晚了一步。所以你最好不要进去,以免破坏这里的美好回忆!”
贤再也不能当做听而不闻,人心总是肉做的,更何况这般赤裸裸的直刺心脏的利剑,她冷冷的斜眼瞟了瞟雅琴,突然叹了口气,嘴角微微上翘,字字清晰的问道:“若果真是先来后到,亲疏有别,为何表妹占尽先机却始终不能得偿所愿呢?”
“你!你!!”雅琴气得脸色涨红,快要说不出话来。贤虽对她往日种种无理心有不满,兼有些许酸涩怨愤她的纠缠不清,可是看她这副模样又觉得可怜可悯,遂转头说道:“你若真念姐情深,往后可以搬来这里住,我自不会随便打扰。今日只为找寻小雪要紧,这处园子一定得认真搜一搜。”
她说完便要绕过雅琴继续往前走,眼见着将要伸手推开兰香馆的大门,雅琴随之快步冲上来,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嚷道:“你别走,你不能进去,我不会让你进去的!!”
贤被她推搡得站立不稳,霎时提心吊胆的叫道:“雅琴,你放手,不要推我……”她口里叫她放手,可还是不自觉的反手拉住雅琴的衣袖,紧张不已。
雅琴仿佛失去了理智,紧紧抓着她的衣领,不断摇晃着,甚至口吐咒骂之语,完全忘记了她这段日子以来的收敛,只尽情的宣泄着长久的压抑和怨恨。
电光火石之间,不知是谁脚下一滑,两个穿着绣花鞋的女人同时往前摔倒,那一刻犹如天地变色,贤只觉大脑一片空白,四周的雪光耀花了眼,原本阴沉的天空仿佛一下子炸开了,排山倒海向她压来。
那一刻,她被深深的恐惧扼住了咽喉,除了本能反应用双手护住肚子,几乎没有其他感觉,甚至没有疼痛感。原本喋喋不休的雅琴,在一声尖叫之后也突然没了声音。
身下是厚厚的积雪,甚至给人一种软绵绵的错觉。在那漫长的一瞬间之后,贤猛然感觉到一阵绞痛袭来,她抱着肚子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冬日里穿着的丝绵袍子原本也是米白似雪的颜色,只见那下摆之上渐渐浸润出一团刺眼的红色,仿佛火舌席卷一般迅速扩大,很快了就染红了半幅裙摆。
“救命……救我的……孩子……”贤终于**出声,无助的求救着。雅琴随着她扑倒在地,仿佛被一个圆鼓鼓突起的东西挡了一下,然后跌坐在一旁。也许在摔倒那一刻她也曾下意识的担心过,可是现在看到眼前不断蔓延的红色,她突然又觉得一种痛快的发泄,她死死的盯着不断蠕动的女人,眼睛里也快要变成血红色,她冷冷的看着这一切,似乎陷入了一种迷幻的疯狂想象之中。
贤除了难忍的疼痛之外,还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身体里不断泛起,那不是身下冰冷的积雪浸湿了衣服,而是一股生命不断流失的寒冷,血管里温热的血液流出来,很快就变得跟冰雪一般的温度,更多的是恐惧,让她忍不住打起了寒颤。
“我的……孩子……荣……”她不断**着,声音开始越来越微弱。一阵北风吹过,原本已经停了的雪花又纷纷扬扬飞舞起来,点点散落在雪地里一躺一坐两个女子身上。
雅琴仿佛被这刺骨的北风吹醒了,她抬头看着仍然紧闭的兰香馆大门,曾经鲜红的彩漆呈现龟裂的暗淡的花纹。耳边不断痛苦**的声音让她想起姐姐难产那日的情形,她一时害怕得瑟瑟发抖起来,捂着耳朵尖声叫道:“啊——”
小兰正带着人走到路口,突然听到这声响,心里吓了一跳,不顾雪天路滑拔腿就跑了过来,她身后还有好几个下人,还没反应过来,也没头没脑的跟着跑,连声问发生了什么事。
“少奶奶!”小兰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当她看清躺在地上的正是贤的时候,声音都颤抖了:“您没事吧?这是怎么了?”她扑倒在她身边,其他人也都大吃一惊,赶紧过来帮忙抬人。
贤艰难的抬头看了她一眼,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无限的凄楚悲哀几乎震住了小兰。小兰来不及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光看那一大滩血迹已经知道大事不妙,她一边让人立刻去请胡大夫,一边命人抬着少奶奶回百梅园。
整个过程中雅琴再没有一点动静,仿佛刚才那一声尖叫已经耗去了她所有的精力,只是呆呆的坐在雪地里,似乎身边慌乱的一切与她毫无干系。
小兰一边嚷嚷着要人小心抬着少奶奶,一边回神看了一眼雅琴,可是白雪之中那鲜红的血迹更加刺眼,她心头乱糟糟的,终于没有上前去多过问一句,只是带着人匆匆走了。
那些百梅园的下人们一心也只顾着自己主子,落在后面的一个小丫头好心想要搀雅琴起来,喊了两声“表小姐”都无回应,眼看自己园里的人都去得远了,慌得丢下她也跟着赶上去。
整个林府都闹壤起来,不远处的路口一拨一拨人赶到百梅园去,却无人注意到这边雪地里仍然呆坐的雅琴。她也似乎对外界置若罔闻,直愣愣的盯着眼前那摊血迹,直到雪越下越大,那一片赤红渐渐化成了淡淡桃红,最后了无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