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逍荣被朱瑜拉到一边,大略的讲了王文博寻亲之事,他惊讶的看了看不远处站着的那年轻男子,虽态度谦和,但长得确实其貌不扬,更显瘦小黝黑,他总有些不大放心。
逍荣亲自问了问王文博,他对雅琴的情况非常了解,据他所说,当年段老爷被贬斥岭南,他父亲是当地千户,因羡慕段老爷人品文采,与之交好,而且多有接济段家妇孺。因他与雅琴年龄相仿,且小时便格外要好,所以两家大人便定了亲事。只是后来段老爷又被调至他处,失散多年,没想到今日得见。
逍荣有些沉痛的说:“姨夫早已生病过世多年,姨母带着表妹在我家暂居,但并未听说有过定亲之事,我想要先问问姨母,才能确认此事。”
王文博着急的说:“我有凭证的,当年段伯父特意画了一幅画给我父亲作为信物,我父亲则给了一套金项圈金手镯以作回礼,段伯母肯定记得的。那幅画我还一直带着,雅琴便与画中人长相一模一样,未曾改变。”
逍荣忙道:“王公子别误会,我只是说要先告知姨母,再让你们相见,并不是不相信你的意思,只不过今日人多忙乱,不宜太过匆忙相认罢了。”
朱瑜也劝道:“是呀,既然你已知道人即在此处,又何必急于一时,不如回去好好准备一番,改日再正式登门拜访岂不更好?”
王文博满腹文采,不过也有“书呆子”之名,暗自揣度还是口说无凭之故,便道:“也好,那我过两日带了段伯父的画再来。”
逍荣对此事极为慎重,当日菊会客人未散,他趁雅琴还在寿菊园,便独自去竹韵轩询问姨太太。
段夫人体弱多病,加上丧夫丧女多番打击,身体早不如往年,看了一会花就早早回来了。逍荣遣开下人,亲自告知有自称与雅琴订过婚约的人前来认亲,又将他姓氏名谁形容相貌大致描述了一番。
段夫人记忆也不大好了,望着逍荣想了半天,才模模糊糊的说道:“王千户老爷是个好人,当时我们就住在他家里,可是定亲一事并没写下文书,后来远隔千里,还以为不会再相见,所以也就没有提起了。”
逍荣又问道:“那王公子所说的信物还在吗?”
她揉了揉额头,有些愧疚的说:“当年老爷在路上病重,值钱的东西都拿去当了请医问药,雅琴的金项圈手镯早就没有了。后来你母亲又给她订做了许多首饰,可是总跟当年的不一样了。”
逍荣沉吟道:“如此说来,雅琴大概还不知自己曾经许过人家,可是此事既然是真,咱们也不好反悔。还请姨母私下告知表妹,有个心理准备,过几日也许那王公子还要登门拜访。”
段夫人看着逍荣转身离去,心里暗暗发愁,女儿的心思她如何不知,现在突然又冒出这件陈年往事,岂不是逼得她更苦?怪只怪自己懦弱无能,女儿也跟着受苦。
未曾想段夫人还没来得及想好如何跟雅琴开口提及此事,王文博却是个急性子,第二天就带了信物上门拜访。林逍荣恰好不在家中,管家报给林老爷得知,他想此事既与姨表亲有关,当由夫人来沟通为好,便直接让人带着王文博去拜见林太太。
雅琴正在太太房里帮着做女红,突然听得丫头来报,说表小姐的未婚夫前来拜访太太,当下惊得绣花针刺破了手指,几乎面无人色。林太太也纳闷的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雅琴讷讷的说:“姨妈,我也真的不知有这回事,昨日花会有一人说认识我,可是我一点也想不起来,今日竟然更离奇了,也不知是不是招摇撞骗之人。”
林太太说:“那我还是先见见此人,探探他的底细和来意。你去请你母亲来,若真有其事,也只有她才清楚。”
雅琴惴惴不安的往竹韵轩走,她昨日见过那人之后隐约记起确实是幼时旧相识,所谓婚约也不过是当年父辈谈笑而已,这么多年未见,早已忘了这回事。她当初不过七八岁,父母不提她如何会记得还曾有过婚约。
雅琴刚向母亲开口提到当年之事,段夫人就红了眼圈,苦着脸点头说:“琴儿,你父亲当年确实曾答允过王千户大人的求亲,那时你与那小少爷两小无猜,大人们也都是以此作为笑谈。现在人家既然找来,我们也不能言而无信……”
雅琴的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跌坐在椅子上,掩脸哭道:“为何你早不告诉我?到今天才突然说我已经许过人家,要我去嫁给一个陌生人,你如何忍心?”
段夫人又愧疚又难过,忍不住咳嗽起来,好半响才喘着气说:“琴儿,是娘对不起你,让你小小年纪就跟着父母颠沛流离,如今也不得一个好的归宿。王千户于我们一家有恩,他儿子定然也是可托付之人,你又何必一定要痴心错付呢?逍荣他……”
“您别说了!”雅琴满眼是泪的看着母亲,求恳道:“为什么您不早几年跟我说定亲之事?您现在也别逼我了,一切都太迟了!”两母女相对垂泪,久久无语。
林太太拿着王文博带来的信物看了许久,那确实是她妹夫段老爷亲手所作的一幅两小儿共乐图,只见那神似雅琴的女孩儿坐在秋千之上,大大的眼睛瞪着前方作画之人,就像她现在一样倔强的眼神,毫无惧怕之色。
而那推着秋千的男孩,比眼前的王文博可有趣的多,他正侧着脸看秋千上的女孩,满脸笑意满心欢喜,毫不在乎自己使了吃奶的劲,一直推了大半个时辰,直到画完了这幅画。
雅琴许久不回,王文博心下忐忑,林太太也不禁暗暗嘀咕,派去催人的丫头终于回来了,碍于外人在场,只得回说姨太太身体不适,表小姐今日不能见客。
王文博紧张的问:“不知段伯母得了什么病?可要不要紧?”林太太虽不知底细,但也暗暗猜到一二,当下不动声色的说:“贤侄不必担心,你伯母是身体虚弱,常会如此,倒没什么大碍。只是今日不宜见客,你不如改日再来吧。”
王文博失望不已,不甘心的问:“那不知我可否去探望一下伯母的病情,不然实不安心?”
“这恐怕不太方便。”林太太转头去说:“不如你把这幅画留下来,我会给她看的,等她好些了再与你相见也无妨。”
王文博犹豫半天,那幅画他向来保存完好,视为珍藏,一时交给别人还真不放心,但是也没法拒绝,只得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