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贤去太太屋里的请安的时候,雅琴正跟太太说着说,姨太太却没有来。看见她来了,两人便没有再说了。有下人来回话说早饭已经备下了,现在是不是就开饭。
雅琴站起来说:“姨妈,我还是回去吃吧,我不放心,反正他们也要送食盒过去的。”太太没说什么,点头同意了。林老爷也刚刚进屋来,雅琴行了个礼就先走了。
他们走到饭厅落座,下人们便开始陆续端上早点。贤看又只是四个人吃饭,便问道:“怎么表妹不吃了饭回去呢?是有什么事吗?”
太太抬眼看了她一下,似乎不那么高兴,叹了口气说:“还不是清雪那孩子,一向身子就不好,昨天晚上又有些发烧,夜里还吐了,连夜请了大夫,现在也不见好,雅琴得回去照顾着。”
贤吃了一惊,忙道:“雪儿怎么了?病得重不重?”
太太摇摇头说:“应该不打紧,她是早产儿,一直也算精心照养才长得如今那般可人,小孩子寻常病痛总是有的,吃了药过些日子就好了。”
林老爷却不怎么在意,已经开始动筷,大家便静默无声的吃起饭来。早上总是汤粥,还有许多精致点心换花样吃,贤心里担忧,因此吃得也不多。
太太终究放心不下,吃罢早饭,便要去竹韵轩看望清雪,贤和碧云都跟着一起去。
今日没有昨天那样温暖的阳光,园子里更加显得冷风凄凄,阴冷不已。进了屋子倒是一阵暖意扑面而来,只是烧了好几个火盆,炭气太重,反而觉得憋闷。
进了里屋,姨太太和雅琴都陪在床边坐着,清雪安安静静的睡在床上,没有昨天那般活泼可人,只更让人心疼。
姨太太看见她们进来,忙站起来让太太去看孩子,雅琴却没抬头,只是盯着清雪的小脸,她明显在发烧,脸色是不一般的潮红,眉头紧蹙着,额头上沁着微微的汗意。
太太用手帕擦了擦她的额头,轻声问道:“雪儿睡多久了?早上的药都喝了吗?”
姨太太说:“哄了半天才喝完药,喝完又哭了一阵,才睡没多久呢。”
太太叹了口气,看着孩子也没说话。贤在旁边站了一会,只觉得屋里燥热不已,轻声问:“是不是火盆烧多了一些?又紧闭着门窗,屋里气流不通更不好。还不如把炕烧热些,换一床厚些的毛皮褥子更保暖。”
太太听了,便向她的一个丫头说:“正好我房里大柜子里收着一床羊毛褥子还没拿出来用,你去拿过来。”丫头答应着就去了。
贤看着内房的窗户边都是竹影,就是有太阳估计这里也暖不了,不由的说:“这屋子夏天用来避暑才好,冬天住着太过阴冷,雪儿还小,住在这里怕是不太好。”
太太还没开口,雅琴却抬起头来说道:“少奶奶趁早别想着把雪儿抱到百梅园去住,她往日在这里住着好好的,还不是昨天出去玩雪出了汗又吹了风,如何能不病?你难道不知吗?”
贤瞠目结舌,半响才说:“表妹怎么这样想?昨天我抱雪儿出去玩,并没有玩许久,而且日头很好,也没有起风,哪里会像你说的这般严重?”
雅琴也不再看她,只道:“可是雪儿又生病了是事实,你说什么也都晚了。”
贤也有些不解,昨天抱雪儿回屋,她睡觉之前还特意给她解衣擦背,并没有出汗,更不会吹风受寒才对。她想来想去,倒觉得是雅琴把熟睡的雪儿从被窝里抱回去有些不妥当。她还来不及辩解,太太便说:“好了,别吵吵了,雪儿还睡着呢。不管是怎么回事,都只是不小心罢了,谁都不用怪,以后只更用心照料雪儿就好了。”
又呆了一刻钟,雪儿一直在睡,太太就要回去了,贤便有些心情郁郁的回到了百梅园。小兰是一直跟着她的,知道她正心里难受,也不打扰她,让她一个人在里屋呆着。
贤随手拿起才刚开始做的绣活,心不在焉的绣了起来,脑子里却一直想着这几日的点点滴滴,许许多多事情都是她之前预料不到的。纵然她如何心性沉静,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噫!”她一不专心就被针刺了一下,忍不住轻呼了一声,便把绣绷放了下来。都说十指连心,她看着左手食指慢慢沁出来的血珠,脑子里却好似灵光一现,想通了许多症结。只是一切真的如她所想,那她自己该如何自处?她不禁陷入了沉思,心情愈发低落。
晚上,小兰见她又不睡觉,躺在床上看着书,半天却没有翻一页,便催她说:“少奶奶,你白天也没有午睡,怎么这会子还不困吗?”
她抬头看了一眼小兰,示意她在床边坐下,半响才轻声问道:“小兰,如果我有什么事想不明白,你会如实告诉我吗?”
小兰沉默了一会,才回道:“少奶奶想问什么是小兰不能说的呢?如果我真的不说,那也是为了您好。有时候,不用活得那么明白,反而开心一些。”
贤盯着她,摇头说:“可是我不这样想,如果我总是蒙在骨子里,这种开心也不会维持很久。我宁愿明明白白的,到底是伤心还是开心都好。”
小兰无奈的看着她,说:“那少奶奶想知道什么呢?若是我知道的,总会告诉你。”
贤想了想,才问道:“我想知道,雅琴小姐是不是也钟情于少爷?”雅琴这些日子对她的冷淡是显而易见的,之前她以为只是因为她姐姐是逍荣的前妻,因此她不喜自己也算应当。只是这两天,雅琴对清雪的执着和言语之中对自己的敌意都太过突兀,竟似满腹怨气以致生恨。想来想去,只有这才是唯一的解释,所以她不仅仅是为姐姐不平,更是视自己为情敌。
小兰愣了愣,终于点头说:“雅琴小姐性情坚韧,但是又太过锋芒,不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绪,难怪您这么快看出来了。自从她姐姐去世,清雪小姐便一直是她照料,大概就是这样,她渐渐的就不再只是将少爷看着姐夫了。”
贤并不吃惊,只是很不解的问道:“那为何少爷不娶她呢?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难道他竟不愿意?”
小兰点点头说:“是的,是少爷不同意。不知是表小姐这边提议,还是太太也想亲上加亲,去年就跟少爷说过,不如续娶雅琴小姐。可是少爷一直不同意,后来不知怎么的,连雅琴小姐都刻意疏远了,太太才不提这事了。”
贤真正想不通的事情其实是关于自己,只是她一时说不出口,默默无声的翻着书页,许久才问道:“那你知道少爷是怎么会同意娶我的呢?”她并非与他门当户对的大家小姐,想来他应该以前也不认识她。虽然街坊们也常恭维她是才女,可也不至于名扬在外,更不用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媒婆估计也不会给他提这些。为何偏偏选中自己呢,她真的纳闷不解。
小兰一时也顿住,想了半天才说:“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少爷答应再娶,也是因为太太整日苦求,再则现在只有一位小姐,林家断不能绝后,少爷才终于答应。我只知道那时候太太请了好多媒婆来说媒,少爷自己不太情愿,而且生意也忙,先前是推了许多。后来到底是怎么定下来的,也许只有少爷和太太才知道。”
贤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真相就是如此简单。林逍荣既然不愿意再娶,就算迫于母命不得不同意,他也可能只是随意的选择了一个女人,因为无论娶谁,于他都没什么不同。这大概也是他为什么坚决不同意娶雅琴的原因吧,他既无心,便不能辜负了她的情意。
那么自己呢?只是一个无需太多挂怀的陌生人罢了。
林逍荣对于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一个陌生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