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亭
尘拜无霁离开后,南韦闻靘复又坐回残羹剩饭的桌前,无聊的捏着只小巧的茶杯,缓慢的旋转着,欣赏着,似是怎么也看不够似的,眉间一缕轻愁。
“干嘛由着他带走安羽?”瞿瑾也若有所失的冷着一张脸。
南韦闻靘微皱了下眉头,“你看不出是安羽主动跟他走的吗?”
瞿瑾心情极其不佳的又抱怨道:“那您干吗要告诉诚王咱们来尘国的目的?”
“你知道诚王是谁吗?”南韦闻靘面色平静,看不出情绪,不答却反问他。
瞿瑾紧抿着唇看样子并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许久才理所当然的道:“尘国五皇子。”
“尘国,尘国五皇子,”南韦闻靘朦胧的眼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失落,“这下明白了吧?”
说完放下茶杯,站起身行到亭前,望向远空。如玉的月光铺满整个院落,除去隐在阴影里的暗卫,这后院若没他的召唤,那些下人都是不得入内的,此时曲廊回转下,几盏灯笼在风中摇曳着斑驳的影子,景色一成不变,之前还感觉这里气氛轻快而鲜活,为何现在看来,只感觉到苍凉和孤寂。
南韦闻靘寞然一笑,一笑过后唇角的弧度微落,眼神孤单而辽阔。
尘拜无霁是在半个月前在京都请旨要来宁州派发新粮种,而他是半个月前尚在故州的万武城,所以尘拜无霁来宁州的目的就不是为了他,今日他来此应该是刚得到的消息,他或者安羽的,而他是什么时候进的后院我们的人竟是一点也没察觉到,若不是他有把握光明正大的带走安羽,他根本不会如他所说那般现身叙旧。
而且,从未接到密报说诚王已有了侍妾,自从十年前他拒绝了尘国皇上的赐婚,他的所有心思都放在壮大势力上,就算如此,也未见他因此而纳哪个大臣的子女,如今派了人跟踪安羽,为了什么呢?
尘国京都目前结党营私,风起云涌,可以说是瞬息万变,前几天又有消息传来,苗疆反贼混入京都暗杀了尘国的宵王爷和几位大臣,如此动荡时期,他不在京城坐镇运筹帷幄跑来这极北的宁州,这里没有可以震慑朝堂的人物,也没有国家正规军,那些对外说是三万实际两万都不到,大部分都是些吃空饷的的边关守军,他根本不会看上眼,他宁愿冒着可能丢掉京城阵地和被其他兄弟暗算的风险来此,想必这里有一件事,或是一个人,让他关注并且势在必得的。而这件事或者这个人可能是他将来独善其身或夺位的关键。是什么呢?
“待墨浔回来后,让他接手去查下安羽。”南韦闻靘顾忌着可能监视的隐卫,声音极轻,“一定要瞒着黑斩。”
瞿瑾一愣,随后才想明白此话的意思,低声应了一声,眼中闪过复杂之色。
南韦闻靘交代过后便沉默下来,静静的望着远空的皎月,微眯的目光无限悠远,似是穿过皎月的背后看到了遥远的某一天血兵相接的城池,他立于城上,俯瞰山河阔大。这本就是个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世道,十四年前尚王爷延晨宫之变登基为皇,因此连累无数性命埋骨殿前,又因皇家传承和…颜面,他们一家死者已矣,活者生不如死,将来,也会有无数人因为他的私仇,家破人亡,孰是孰非,谁能说清?
“你到底为什么要告诉诚王咱们的目的呢?”
“位居上位者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对于可能威胁或利用到的人未知的目的都有一份追查清楚的谨慎,我是谁?韦国公子!而我这个韦国公子千山万水的到这宁州,只为了寻找一个人,在他看来这个人必定于我十分重要,于是他疑惑不解的不敢掉以轻心下,便一定会派人将我们此行的目的调查个水落石出,那么,我们或许就可以借着诚王的力量找到我们想找的人。”
瞿瑾楞了下,已经很久没听他说过这么多的话了,南韦闻靘轻叹了一声,“吩咐下去,近日搜索动作转到暗处,不,停止所有动作,直到…诚王离开宁州!”
语毕,看也不看瞿瑾一眼的无所留恋的转身离开,只留一个清冷的背影转瞬淹没在楼阁转角处。
......
絮濡沫感觉跟着这个摸不清目的的五王爷还不如跟着南韦闻靘,要不是他拿白玛俩字晃了她,她才不会跟他走。絮濡沫坚决不肯承认她不愿意跟着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太美了,保不齐和他待时间久了她的自信心会被消磨的一干二净。
絮濡沫迟疑着说道:“既然你不知道她的下落,那你能放我离开吗?我很担心她。”
尘拜无霁淡然一笑,有些懒散的合上了眼睛,真是不知道该说她蠢还是说她单纯,出来行走江湖竟然不知道隐姓埋名,原本他以为八年前前镇国大将军安仁知行刺皇上株连九族一案,只逃出了安夫人,如今看来还有眼前这小女子---安仁知和白玛的女儿安羽。
他并未回答她的话,只是长腿一拦,挡住了车门。
絮濡沫深吸了一口气,平静的问道:“你既然提起白玛,那你应该多少知道一些她的消息吧?”
尘拜无霁语气中带了丝惋惜,道:“不知,她武功太高,本王的人能力有限,都被她甩了。”
虽然他的回答在意料之中,却仍免不了一番失望,没一会她恢复过来,望着他一副闲散似是对什么都不在意的摸样,好奇的问:“为什么要跟踪我?”
“不仅本王,就连父皇和三哥都派了人守在了天山下。不过…”男子姿态悠然,语气轻描淡写,说出的话却满是流血般的残忍,“一个不剩的都被本王的人杀了。若不然,你一出天山就被他们带回京城了。”
自己面子还真大,竟连皇上都在关注她,絮濡沫心下了然的问道”“都是为了天山雪莲吧,你呢,也是吗?”
男子轻笑一声,未答。
絮濡沫盯着他紧闭的双眼,直觉的认为他知道她在看着他,她沉吟了片刻,认真的说道:“天山雪莲要一年后成熟,我之前虽然答应将她送给眼药,但如今形势所迫,我可以为了我娘,将雪莲交给你,这样你能放了我吗?”
话音刚落,男子一双春水般的明眸荡漾开来,马车里也似一下变的清润了起来。那明眸望着她,许久,轻轻一笑,带了些寂寥的味道,道:“衍曜,叫的真亲切。本王还未如此叫过呢。”
因尘拜无霁无赖的拿白玛之事骗了她,絮濡沫心中本就有些郁愤,如今听他这样说,再想到皇家的种种,不由的顺口斥道:“笑话,你们皇家哪有真情…在。”
最后一个字尚在唇齿间,她已倏然警醒。此种事,虽然他们自家人斗的你死我活,却最是忌讳外人的置喙,古今皆是如此,絮濡沫回望向他,很担心他会因此而翻脸无情。
然而,他并未恼怒,只是笑容深了深,眼中的温度却稍凉,明若灿星的眸中似是覆了一层薄雪,凉凉的看了她一眼后,他垂了眸子,纤翘的浓睫在眼下投下半庭新月,颇有些楚楚的味道。
柔景堪题。
絮濡沫见他这副摸样不由的心软,语气也放的极柔,叹息道:“你看,你也不快乐,眼药也不快乐。那个位置有什么好?”
尘拜无霁心中一动,迅抬了眼,唇边笑意不减,眸中却微雪已去,刹那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