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拜无霁和陶幺的一路疾驰是注定在天亮前带不回絮濡沫的人了。
就在两人到达五羊镇所在的山谷,面对着空荡荡的两间简陋土屋,彼此无语对视时,絮濡沫正倚在矮榻之上,听着坐在一旁的俞夜为她讲解着淮王的血炼。
还有五天便是除夕,这个时候若是在北方,定是寒风呼啸大雪纷飞,这京城之地虽冷,却是干冷,并没有风,所以夜里很静,几乎听不到一点声音,室内烛火如豆,蜡泪长流,微弱的烛光轻轻摇曳,将三人的影子拉向三个方向。
絮濡沫转头看了一眼昏睡中的赋九,脸色依旧苍白,呼吸略微急促了些,身体埋在厚厚的棉被下根本看不到起伏,若不是露出一张娇俏的小脸来,几乎让人以为被子下是空的,瘦弱的让人心生怜惜,絮濡沫忍不住帮她抖了抖被角,像是感觉这样子或许能减少点压力。
俞夜的脸时而深沉时而松弛时而担心时而安慰,在烛光忽闪忽闪的摇曳下看不真切,一把好听沉静的声音却是真切的传入她的耳中。
“十二年前,与淮王同父同母的十皇子从假山上摔下,致使德妃悲恸过度心力交瘁病死之后,血炼成立,也是在那一年,皇上册封了皇后的嫡长子四皇子为太子,十二年发展至今,也就是在血炼刚成立时我们非烟阁派人混入他们的内部,但后来血炼的管理太严密血腥,我们的人要么在残酷的训练中死去,要么就是被他们用特殊的手段控制脱离了我们的掌握,所以,对于现在的血炼属下了解的也不是很详细,只知道这个组织是淮王用来探听隐秘情报搜集官员隐私血腥排除异己的,外围人员大概能有上万人,分布在尘国各个州城的各行各业中,专训的杀手也在三四千人,内部有核心成员分别掌管一个城的血炼动向,这样的人不足百人。”
俞夜说的这些关于血炼的消息并不是太紧要,他似乎有些赧然,于是开口解释道:“少主可能从未听说或了解过非烟阁,不过属下知道主子遇害的时候少主才六岁,那个年龄的小女孩想必就算说了也会不记得把,我们非烟阁里的成员都是些无家可归的乞儿和走投无路的流浪汉,主子原本建立非烟阁的目的只是为了给他们留条后路,从未要求我们回报他什么,我们也从来没想要介入皇室之争,所有对皇室内的探查只是抱着未雨绸缪的态度,关注但不插手,主子唯一交付我们做的只有关注大将军安府内的大事…”
话说到这里,俞夜的垂下眼,遮了眼中的悔恨,絮濡沫虽未看到他的眼神,却看到他紧抿的薄唇,抿成一抹倔强懊恼的苍白,心知他还在为九年前那纸布告累及絮非泽遇难的事情后悔莫及。
絮濡沫想到白玛口中描述的絮非泽,叹息着劝道:“他…我爹,与我师傅情投意合情深意重,而我师傅后来阴差阳错的做了安仁知的夫人,我爹是宁愿自己丧命也不愿意看我师傅受一丁点的伤害,你们将那份布包传给他做的没有错,不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本就生不如死,如此能救了我师傅一命,成全了我爹对她的爱,他到死也没后悔过,你又替他难过什么?”
俞夜的脸色虽然好了些,却依然心思沉重,“当年晏叔得知了安家的噩耗,因为并不知道主子当初让我们关注着安府重大事件究竟是因为什么,安仁知被行刑那天晏叔还曾去刑场救人,回来后脸色极难看,估计是没救下来,再后来晏叔得知我们将那布告传给了主子,他担心主子也赶去了宁州,回来时带回了主子遇难的消息…属下也是直到今天才知道主子关注安府是爱的女人是安将军的夫人。”
“晏叔?”
提到晏叔,俞夜的脸色稍稍回暖,眼中也有了一些敬重之色,“晏叔是主子十九年前救的,当年晏叔被仇家追杀坠崖,正巧被在涯底采药的主子碰见,晏叔身上大部分的伤都治好了,唯独毁了脸,晏叔沉默寡言,从来不说他之前的事,性格有些古怪,但他对非烟阁内的人都很好,少主日后若见到被他顶撞,千万不要怪罪,原本主子去了,非烟阁是要让他主持大局的,但晏叔不喜被俗事纠缠,所以推举了属下做代理阁主。”
“原来如此,你放心,我没那么小气。”
絮濡沫心里明白,日后要借助非烟阁的势力是一定要和这个晏叔有接触了,这个晏叔那么神秘,脾气又古怪,也不知将来见了会不会发生什么不愉快,不过,她这身子的亲爹毕竟救过他,他无论如何应该不会为难她吧,况且找的也是他们一直在找的人。
今天听到的一切已经够絮濡沫消化很长时间了,其中最难以想象的就是无霁的身世和遭遇,尤其是与十一相比,十一的童年想必是快乐无忧的,因为他丝毫没有被皇宫里的龌龊阴暗所浸染,性格单纯而直接。
眼药应该也不会比无霁差,虽然活的艰难了一些,但好歹母亲还在,血统明确,却也因此更易成为夺嫡对手的眼中钉,有得必有失,五年前遇见时他还没有那个念头,而今从无霁的言语中她得知他也卷入了这场战争里。
为什么…
对于眼药的改变,絮濡沫还是有些疑问的,“眼药…尘拜衍曜身边这五年里发生过什么大事吗,俞大哥你可知道?”
俞夜原以为尘拜无霁在她心中是特殊一些的,现在一听她又转开了话题打听起尘拜衍曜便知她之前说的按长幼顺序询问或许是真的,将崇王的事情在脑子中整理了一下,便沉重的说道:
“五年半之前,八皇子在皇上寿宴下毒谋害皇上,皇上性命危在旦夕,崇王去外界求药的半个月时间里,他的舅舅荣家被人发现私藏兵器意同谋反,被皇上灭了满门,崇王的母妃也被打入冷宫,终身不得踏出,从获得的消息,属下认为崇王之前并无夺位之意,但自从他求药归来后,不知为何皇上竟格外器重他,崇王也便开始聚拢自己的势力,三年前娶了晋文侯的嫡女,如今晋文侯的势力大部分都归了崇王…”
“眼药结…成亲了?”絮濡沫眨了眨眼,心里有些吃惊,这么大的事情,他见面时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她,是他不在意还是把她当外人?
却不知,尘拜衍曜最不想让她知道这件事,而她又哪里明白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