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缓而真实。
双方都没有动,如同两尊对立的雕像,就连观战的水手们都仿佛被石化了,紧紧盯着甲板中央的两人,生怕稍有松懈,就错过最为精彩的一幕。
事实上,此时甲板边的观众要比先前少了很多,虽然身为圣域强者的伍兹对力量把控极为精准,但泄开的些许能量波动,还是将一部分战力等级较低的水手掀倒,体质相对较差者甚至被掀入海中。于是,这些人中,有一些选择退到安全的地方去,另一些则咬牙坚持,爬起来后仍目不转睛地关注战局——圣域强者的战斗,不是任何时候都有机会观摩的。
哪怕比试双方皆未动弹,观战者依旧有所领悟。
不知何时,光线忽然暗淡,原来夜幕已然越过黄昏,笼罩而至。
阿兰萨最先动了,一只手微微下压,将安琪拉向上提起点点,使剑锋更为精确的对准伍兹的胸口。
这个动作,让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却有例外,便是伍兹的弟弟,克里特。他反而呼出口气,显得轻松了些,同时自语说:“哥哥要赢了。”
“如此肯定?”
寇拉的眼角扫过,讥讽道:“为什么我感觉,是你哥哥要输了呢?”
“不可能!”
克里特冷声回答:“没有人能在耐心上赢过哥哥,他们既然输给了耐心,就会输给我哥哥!”
寇拉的鼻腔发出一声不屑,她身上的上位者气质将这抹不屑衬托的极为狠戾,让一旁的克里特不禁愤怒。只是,寇拉稍后的声音却让克里特心底一颤,即便她的语调并不冰冷。
她说:“伍兹只是没遇到真正的对手而已。现在,他对面的那个人,可不是失去耐心,而是升起信心。”
“哼!”
克里特发出一声没有底气的不屑,而后不再说话。
比试的两人又恢复寂静,似乎阿兰萨先前的那一下动弹,更像某种试验,试验他在伍兹的圣域领域中能做到何种程度。
这也让克里特感到一点担忧。事实上,伍兹也感觉到了异常,他的额角淌下汗珠——他意识到,他很可能选错了比试的方式,以至于他开始犹豫,犹豫要不要率先出手。
然而,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当他咬牙打算做些什么事,英雄王之子的身影忽然消失。
再出现时,已在伍兹后方!
安琪拉在阿兰萨的手中划出一道绚烂的轨迹,轨迹之末,即是伍兹的脖颈!
“这不可能!”
伍兹失声大叫,这不可能,在他的圣域领域里,不可能有人能够保持这样的速度!
震惊过后,伍兹低沉吼叫,长枪拼命后划,终于挡在英雄王之子的双手大剑前,情急之下,他对力度的把控不像先前精准,长枪与双手大剑撞在一起,立即迸发巨大的能量波动,从中心向外扩散,顿时一片落水声,却是位于甲板两侧观众的水手们被扫了个干净,纷纷被强大的能力波动掀入海中。
而甲板中央,两人一触即分,各自向后退出数米,阿兰萨的脸上是一道莫名的笑意,而伍兹的脸,却紧紧绷着。
“结束了。”
寇拉忽然说,她一边走向楼梯口,一边下令身旁的侍从,让黑珍珠号停下,同时把落水的船员救起来。
克里特却没认为比试就此结束,可当他看向比试中的两人时,伍兹正好将长枪插在甲板上,对英雄王之子微微鞠躬。
“我输了。”
伍兹的声音里,有一点不甘,但更多的是无奈,他说:“我错过了战胜的时机,以后……看来我也没有机会,能赢过王子殿下。”
他的圣域领域已被英雄王之子破解,他错过了被破解前的时机,而在这之前,他还有战胜英雄王之子的可能,这之后,或许这份可能仍在,只是更加渺茫。
方才的一下对拼,伍兹真切感觉到英雄王之子的力量,这股力量,让他的双手仍在颤抖,以至于他只能把长枪插在甲板上,就此认输。
阿兰萨也将意犹未尽的安琪拉背回背上,说:“嘛,在我获得这份力量之后,还是第一次遇到像你这样的对手,你让我意识到我的不足,我打赢了你,但绝对打不赢和你同水平的人,不是所有的敌人都会给我这么多时间。”
伍兹苦笑,只能将英雄王之子的话当做赞扬收下。
比试结束,阿兰萨、寇拉,以及两名龙裔,四人又回到黑珍珠号内的书房。在返回书房的途中,寇拉的步调始终与阿兰萨同步,像英雄王之子自身甩不掉的影子,她走在阿兰萨身侧,轻声说:“小家伙,我们要不要也比试比试?”
阿兰萨愣了愣,随即看向寇拉,她的实力对阿兰萨而言,始终是一个解不开的迷。于是,英雄王之子慎重的考虑后,回答:“嘛,如果你肯让我在你的圣域领域里待上一段时间,我很乐意。”
寇拉眉角一挑,回答:“随意。”
闻言,阿兰萨却口风一变,说:“那还是算了。”
“你必须尽快进入圣域。”
寇拉忽然说:“既然你能适应任何一个圣域领域,就说明你了解圣域领域的本质,那么……等你有了自己的圣域领域,你的实力就会突飞猛进,战力等级对人的衡量只不过是一个表象,你既然已经看穿这个表象,就应该朝跟深的层次进发,你明白我的意思。”
阿兰萨点头,在他心中,对郁金香家族族长的评价却又增加数十份,寇拉能够这么说,说明她早已看穿表象,进入更深的层次。
这个结果让他感到惊惧。
寇拉却用另外的话题打破阿兰萨的思绪,说:“不过……这让我更期待我们的孩子了。那么,今晚就来我的卧室吧。”
阿兰萨脸色一黑,说:“嘛,这几天,我好像……没少去。你就不能让我单独待一晚么?”
“可以呀,只要你足够努力。”
寇拉的声音提高几分,随即是一串让阿兰萨咬牙切齿的长笑。
阿兰萨却只能在心底发出一声哀怨的长叹,黑链堡仍需要郁金香家族的军队扶持,有郁金香家族作为靠山,其余势力在对付黑链堡之前,也会掂量几分。而阿兰萨想要去龙巢捞一笔,也得通过寇拉。如此一来,他只能继续对寇拉“委曲求全”。
克里特和伍兹就跟在两人身后,两人的对话自然在他们耳中清清楚楚,以龙裔的智慧,克里特和伍兹当然明白寇拉和阿兰萨交谈的内容。伍兹面无表情,对他来说,这些事情都与他无关,而有关的一些,如寇拉对阿兰萨所说的“表现”与“层次”,已让其陷入沉思。
另一边,克里特却脸色通红,他加快脚步,紧贴着阿兰萨的后背,冷声说:“殿下,您这么做,西里尔知道么?!”
他的声音不止打断寇拉与阿兰萨的交谈,也打断伍兹的沉思。伍兹很清楚,脑海中的丝丝缕缕一旦中断,就很难在续接起来,他再沉稳,也难止怒意,当下喝道:“克里特,闭嘴!”
克里特的脸色愈发通红,他回头看一眼自己的哥哥,说:“这是我的事!”随后又将目光转向英雄王之子,像一把有锋芒却不锋利的刀。
伍兹对弟弟的怒气只能转为叹息,不再说话。而阿兰萨直接忽视了克里特,径自走着。
代替阿兰萨说话的,是寇拉。
她的语气始终充满挑衅,说:“本族长都未介意,他的女人们,又怎敢介意?”
她将“们”字要得极重,使克里特的身体因愤怒颤抖起来。
克里特直接越过寇拉,目光停留在阿兰萨的背影上,冷声说:“告诉我,你把西里尔当成了什么?!”
阿兰萨终于停步。
他回过头,眼中的色彩让克里特看不出任何事物,他说:“嘛,我的事情很多,没时间跟你玩什么游戏。你的问题,我会告诉你答案,你想知道我把西里尔当成了什么,那我告诉你,我把她当成西里尔,当成我的西里尔,这就是答案,你满意么?”
“不满意!”克里特不假思索。
“所以站在西里尔身边的人,是我。而你,连站在她背后的资格都没有!”
说完,阿兰萨不再纠缠,转身就走。寇拉则丢下一道嗤笑的目光,与阿兰萨一同离去。
伍兹站在克里特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的弟弟……放弃吧,这些不是你现在该关心的事情。”
克里特的瞳孔暗淡,说:“那什么时候才是该关心的时候呢?他现在,就在这里,就在这艘船上!”
“没有那个时候。”
对弟弟的关爱让伍兹完全消去怒气,他安慰说:“有些东西、有些人,不是你去争取,就能得到的,我不认识西里尔,但我知道,西里尔的选择,是英雄王之子,这个选择不会因为你的努力而改变。因为做出这个选择的,是西里尔本人,而不是你。”
回到书房,坐在阿兰萨和寇拉对面的,只剩下伍兹。克里特已先行离开,事实上,他在与不在,对众人手头的事情,没有任何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