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4年冬，广州火车站。
寒风里，司朝寻一个人。那人也在寻她。
只是借着照片，难免会有些认不出。她转遍了火车站，没见到所觅之人的身影。
“司小姐，我在这里。”男人的声音从司朝身后传来。她对比照片，猜测是顾家二爷。
“您是……顾二爷？”
“顾家次子，顾知山。”男人做简单介绍。
自1892年顾老爷举家搬迁后，便在广州发展。算下来，顾家离开北平已经有二十二年了。顾老爷为人和善，懂得经商，很快就在广州站稳脚跟。
火车站人声鼎沸，没有人在意这番对话。
来迎司朝的是顾五小姐。
“司姐姐，房间都为你准备好了，家具都是新的。你看看缺什么告诉下人去买。”顾五小姐剪了短发，在家中还穿着一身学生装，应是刚从学堂回来。
司朝被顾五小姐带去看房间。
“司姐姐，这是你的房间，隔壁是我二哥的。晚上遇到什么事情找我二哥就行。”
顾家人很用心，把司朝想到的没想到的都备好了。
“费心了。”她客套。
“你要长住，当然要细心一点。对了，”顾五小姐放低声音，看了看四周，对司朝耳语，“你这次来真的是为了嫁给我二哥，先和他培养感情？”
司朝被逗笑：“没有感情为什么要嫁给顾二爷？”来广州前，父亲只告诉她要在顾家住一段时间，替他看看老友，并没有提婚嫁之事。
“别叫顾二爷了，听着还怪别扭。你……叫他顾老二吧，家里人都这样叫。我叫顾知景，你叫我阿景就行。不过……你要是真的嫁给我二哥了，帮我给他说说好话，别让他总是让教书先生盯着我一个人念书。”
司朝对顾知景提起了兴趣：“盯你一个人？”
“我念书的学堂是他创办的。”顾知景无奈。她耸耸肩，叹口气，又祈求地看了一眼司朝。
“行，如果有机会我一定好好劝劝他。”两个女孩子相视而笑。
顾知景带着司朝把顾府转了个遍，讲讲这个说说那个，不觉黄昏至。
晚饭时，司朝与顾家人都见过面了。
顾家没人说话，司朝也不敢发言。余光里，顾老爷忧心看她。她只觉自己看错。
下人在屋子里放了炭火，司朝的脸被暖气烫得通红。
黎明时落了雪。这是今年广州的第一场雪。雪静悄悄的，一句话也不说，就像今晚的司朝。
她一晚没睡着，脑子里只想着北平的父亲。想到父亲，司朝差点忘了要给父亲写信报平安。
她裹着被子下地，艰难地找纸笔。
风一吹，带着些寒气进了屋子。虽是裹了被子，却还是有些冷。她跳着去关窗。
手抵上窗框的那一刻，她看到了雪中的顾知山。
逃是逃不过了，得想办法把窗户关上。
“顾二爷，起这么早啊……”她尴尬寒暄。
“炭火燃尽，让下人再添新的就是了。何苦为难自己。”顾知山看着她满屋子跳，被子松了再裹紧一些，实在是有些看不下。
“我就是想给父亲写封信，不必麻烦他们。”司朝实话实说。
“我房里有笔墨。”话罢，司朝关上窗，跳回床边，抓紧穿好了衣服，走出门。
顾知山为司朝拿出笔墨。
天还没大亮，光线暗，顾知山又点起灯。
她慢慢写，他静静看。等到下人来催，顾知山才知已经过了许久。
“二爷，谢先生求见。”来者看着灯下的男女，心中的疑问得到了肯定。
自从顾老爷让二爷去接司朝，下人们都在乱猜。二爷平常忙得很，怎么有空去接一个富家小姐？
顾知山懊恼，发觉自己把谢绍渝忘了。
“失陪。一会我来收拾笔墨。”顾知山急急走了。
司朝写了三页纸，净是一些碎话。不过倒也达到了她写信的目的。
他说他来收笔墨。可总归自己用的是别人的东西，再让主人收拾有些说不过去。
洗干净笔，想想还是有些不妥。又蘸了些墨，留下一行小字：多谢二爷。
想了想，又添上了落款。
这才再次洗干净笔，将其挂在笔架。
黄昏，顾知山回家。用过晚膳后，他来找司朝。
“司小姐，我看您练得一手好字，想让您来我的学堂教孩子们读书认字。”
“国之栋梁，要从小培育。将来他们长大，会夺回列强占有我们的领土。如此光荣的事，我自然愿意去做。”司朝说得心潮澎湃。烛火映出她眼中憧憬的未来。
“委屈您了。”
翌日，知文学堂。
顾知山带司朝熟悉校园。
“待明楼是主楼，待明楼左边是熙宁楼，右边是立华楼。熙宁楼后面是食堂。主楼后是操场，闲来无事是可以去锻炼身体。”顾知山说得认真，司朝也听得认真，努力记着地形。
两人绕过待明楼，踏上操场，遇见了一位正在跑步的老师。
“顾校长，带女朋友来学校啊。”对方看见两人，停下打招呼。
司朝尴尬，一时语塞。
“对，以后要结婚的。”顾知山从容回答。
没想到，他连调侃起自己倒是一点不拘束……
那老师笑起来：“到时候请我喝喜酒。”“一定。”他语气肯定，仿佛两人真的要择日完婚。
“我们……”老师离开，司朝慢吞吞问道。
“我们不急。”司朝不懂，明明人已经走了，为何还要打趣？
待做好一切准备工作后，司朝正式入职知文学堂。
……
再过半个月就是春节。顾家上下充满了过节的气氛。
学堂休假，顾知景找司朝购新衣。
“司姐姐，这家商店是全广州衣服种类最全的。
你以后可以常来逛一逛。”顾知景虽是在和司朝说话，眼睛却不知飘在了哪件衣服上。
“顾小姐？”闻声，顾知景转身。
“钱先生也在这里？给令堂买衣服吗？”
钱古生承认。“顾小姐看上哪一套衣服尽管告诉我，由我钱某人买单。”
顾知景婉拒。匆匆道别后，她带着司朝离开。
“为何要走？”司朝问。
“他他他……说来话长。”顾知景这样说，司朝也没往下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