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幕降临,子鱼走出军营回到将军府,经过东苑的时候,看到游英领着几个小兵正在打扫院子,还差人从府外运了一些花草过来,把原本简朴整洁的院子妆点得姹紫嫣红,热闹起来。
子鱼默默地站在东苑门口看了一会儿,想到昨日这里还住着那个清雅淡泊的男子,如今却要换颜迎接新的主人,心中莫名地不快起来,郁闷地便要离开。不料她刚一转身,直直撞上一个人。
坚硬、冰冷的感觉!子鱼痛呼,后退一步,抬头定睛一看,原来是一身铠甲的上官鸣,笔直地站在那里,脸上带着有些好笑的表情,上下打量着她。
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又在她身后站了多久?
子鱼摸了摸被撞痛的鼻子,心想他分明是有意的,以他的身手,怎么会躲不开?
自从知道上官鸣被元真皇帝任命为兵马大元帅,执掌二十万兵马,驻守白虎关的那一刻起,子鱼就没打算让上官鸣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她与他接触不过寥寥几次,而且一直都没有弄清楚他的意图,她不能拿爹爹和大哥的性命去赌。
当下她微微躬身,行了一礼,道:“子鱼见过上官元帅!子鱼告退!”说完,她直起身子,从上官鸣身侧经过,往西苑而去。
在擦身而过之际,耳边传来上官鸣的低语:“把妆卸了,今夜等着本帅。”
子鱼一惊,停住脚步,转头望向上官鸣,却见他已经抬步走进东苑。难道是自己听错了?如果没有听错,他是什么意思?今夜要与“子鱼”秉烛夜谈,一叙燕南山之旧吗?
也罢,既来之,则安之。
她进了西苑,唤冯小青送来热水,关好门窗,然后褪去身上的衣衫,将整个身子浸泡在温热的水里。舒适的感觉顺着皮肤渗入她的五脏六腑。她轻叹一声,闭上了水眸。
满眼的荷花,在晨风中摇曳着……
突然,耳边响起兵器相碰的清脆声、凄厉的惨叫声……
场景一转,凤悦城的西市上,南宫亮和南宫燕凌身穿囚衣,跪在行刑台上,身后站着两个五大三粗的刽子手。
“午时到,行刑!”
刽子手举起手中的大砍刀,用力一挥,顿时血花四溅……
“啊……”子鱼大叫一声,惊慌失措地在水里挣扎,脚一滑,整个身子沉到水里。有一刹那,她很想放弃,但想到正在天牢中吃苦的爹爹和大哥,还是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当脚掌碰到浴桶底部的时候,她用力一蹬,破水而出。顿时水花四溅,水珠哒哒地敲打在青砖地板上……
子鱼用力喘了一口气,走出浴桶,穿好衣裳,坐在镜前望着镜中的自己。
因为刚刚沐浴完,白皙的肌肤吹弹可破,双颊泛着粉嫩的红晕,一双水眸显得更加晶亮,若是仔细看,里面似乎荡漾着淡淡的风情,樱唇娇艳欲滴,好像在等着被谁采撷,半湿的青丝随意地垂在肩上,濡湿了亚麻色的棉裙……任谁看到,都会忍不住倒吸一口气,以为看见了九天玄女。
突然,镜中多了一个人,而且是个男子。子鱼被吓了一跳,连忙回过头去,见上官鸣正好整以暇地站在她身后不足三尺的地方,嘴边噙着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
他看上去也是刚刚沐浴过,散着一头乌黑的长发,由于没有束腰带,素白的长袍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没有了白日里的严肃,却多了一些魅惑。
子鱼偷偷瞄了一下房门,闩的好好的,可见并不是她忘了闩门,那么他是怎么进来的?这时,像是要回应她的疑问一般,东边的窗子咯吱咯吱摇动了起来,冷冷的夜风从敞开的窗户处灌进来,吹起了上官鸣的袍角。
子鱼心中暗叹,堂堂兵马大元帅怎么学宵小之辈的行径,不走大门,却跳窗进女子的房间。这要是被人看到了,不知道会遭来怎样的诟病。
上官鸣却不在意她惊奇的目光,走上前来,用两指轻轻勾起她的下巴,让她的小脸微微仰起正对着他,随即皱起好看的浓眉,不快地道:“不是让你把妆卸了吗?怎么还是这么一幅模样?”
子鱼心中警钟骤响,连忙别过脸去,摆脱他手指的控制,强装镇定地道:“子鱼蒲柳之姿,怎么入得了元帅的法眼。子鱼告退。”说完起身便走。
上官鸣快速地擒了她的皓腕,将她拉近身旁,嗤笑出声:“你要告退到哪里去?这里可是你的房间。”
子鱼深吸一口气,对上他深邃无波的眸子,正色道:“原来上官元帅还记得这是子鱼的房间,这么说该离开的不是我,而是元帅了!”
可惜上官鸣并没有如她所愿,轻易就离开她的房间,而是大笑道:“我若离开,你便少了一次谈判的机会。情儿,你确定真的要我离开吗?”
轰地一声,脑子仿佛被雷击中一样,她定定地看着上官鸣。他叫她什么,情儿?顷刻,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收回视线,不自然地道:“元帅叫错了吧,我是子鱼,不是南宫芷情!”
“还以为南宫芷情是个孝女,没想到却是个自私的人,竟然可以不顾父兄的安危。既然如此,我离开就是了,不过,我一旦走出去了,你将来可不要哭着来求我!”上官鸣放开她的皓腕,毫不留恋地转身向房门走去。
“等一等。”子鱼忍不住脱口而出,然后纠结地垂下眸子。她不知道,他刚刚的这一番话,是试探,还是他真的知道了此子鱼便是彼南宫芷情。她的心七上八下地,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
背对着她的上官鸣见她迟迟不再出声,嘴角一勾,手向门闩伸了过去。他就不信她能硬起心肠,对自己的亲人见死不救。
“请元帅等一等。”子鱼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声叫住他,然后缓缓地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了上官鸣的腰身,将柔嫩的脸颊贴在他的背上。
“只要元帅放过他们,我愿意做任何事情。”
上官鸣身子一僵,转回身来将她推开,命令道:“去把妆卸了!只有南宫芷情才有资格跟我谈判。”
子鱼从衣箱盒里拿了一粒药丸,背对着上官鸣,将碾碎的药丸粉末涂在脸上,轻轻地揉搓……等她再次面对上官鸣的时候,子鱼已经不复存在,亭亭玉立站在房中的,正是“失踪”了数月之久、清丽脱俗的南宫芷情!
上官鸣看到南宫芷情重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眸光闪了一下,似乎有些激动,然而他很快就掩饰了过去,重新换上一副平淡无波的表情。
“元帅想要什么?”南宫芷情问道。既然是要谈判,自然需要先弄清楚他的意图。
“难道你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吗?”上官鸣反问,身子微微一动,很快地逼近南宫芷情,纤长的手指抚上她柔滑的脸颊,“我要你!”
南宫芷情看着那瞬间逼近放大的俊脸,以及他眼中掩饰不住的欲望,再也无法假装镇定,一张俏脸霎时间布满了红晕。这些诱人的红晕甚至蔓延到她白皙柔腻的颈子,一直往下……
“诱人的小东西!”上官鸣喟叹一声,铁臂一伸,将南宫芷情柔软香甜的身子锁进他的怀抱。天知道他有多想念她,多渴望这副美好的身子!要不是她故弄玄虚,装扮成医女子鱼,他早就找到她了,也不至于浪费了几个月的光阴。
“情儿!”
“嗯,等一等。”南宫芷情仰起头看向他,见他低头欲吻下来,连忙用柔荑挡住他的唇。此时若不把事情讲清楚,她怕手中再无筹码和他谈判。
上官鸣明白她的心思,停下动作,等着……
南宫芷情轻轻咬了咬下唇,知道该来的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既然拒绝不了,就只能尽量争取最大的利益。
“请元帅放过我爹爹和大哥。”
“从小,你一直叫我‘鸣哥哥’,如今却生疏到叫我‘元帅’了。”上官鸣抓住她话中的称呼做起文章来。
“我若是再叫你‘鸣哥哥’,要是被你的属下听到了,你如何立威?”南宫芷情一口拒绝。如果什么都答应他,自己还有什么筹码可以让他答应自己的要求。
“我不需要靠这个立威,同样我也不需要拿南宫亮和南宫燕凌的性命来换你的身子。因为……你早就是我的人了!”上官鸣凑近她的耳边,将温热的气息吹到她的耳里,邪气地低语道,“难道你忘了访华寺外那销魂的一夜了?!”
南宫芷情的小脸刹那间失去了血色,变得苍白起来。她狠狠地咬了咬自己的下唇,以期让自己更加清醒。血从咬破的伤口中流了出来,殷红的唇瓣在苍白小脸的映衬下,红的吓人。
“既然如此,那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可谈的。今夜我就离开白虎关,我自己会想办法去救爹爹和大哥!”南宫芷情狠狠推开他,满脸决然地向门口走去。
“是吗?就是不知道是你的马快,还是我的飞鸽传书快。如果我要他们两个人的命,想必皇上不会不卖我这个人情!”上官鸣望着她纤细的背影,冷冷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