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芷情倚在画舫的窗前,看了一会外面的风景,回过头来,突然看到画舫里摆着一架琴,想必是船家为那些附庸风雅的文人仕女准备的。
她走过去,在锦凳上坐下,素手随意地拨弄了一下琴弦。虽然不是什么名琴,但是声音还不错。于是,她随手弹了一首《春江花月夜》。
曲终之时,琴音渺渺。她却转了琴音,弹起了《黄沙曲》。霎时间,眼前的万顷烟波仿佛化成了漫天滚滚黄沙,旌旗挥舞,战鼓隆隆,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身后,秦斯宇坐直身子,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的背影。
突然,一道悠扬的箫声加入,琴箫合鸣,共奏《黄沙曲》。南宫芷情心中一动,手下却未放慢速度。曲子也越来越激扬,就好比百场小战之后,终于到了决定最终胜负的大决战……
当曲子从高潮处跌落,戛然而止,南宫芷情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虚脱的感觉弥漫全身。她顾不上这些,迅速从锦凳上站起,冲出画舫,来到甲板上,手扶栏杆,放眼在湖上寻找吹箫之人。
只见不远处的湖面上飘荡着一叶轻舟,一个白衣飘飘、长身玉立的男子面向画舫,负手站立在小舟之上,他的脸上戴着一个银色的面具,银面具在阳光下反射出冷冷的光芒。
“鸣哥哥!”南宫芷情轻声唤出他的名字。
南宫芷情与上官鸣默默对视了一会。上官鸣突然转头驾起轻舟,便要离去。她大急,连忙转头对船尾喊道:“船家,麻烦你往前开,追上那艘小舟。”
船家应了一声,开动画舫,向上官鸣身处的小舟开了过去。
两只手臂从后面伸过来,环上南宫芷情的楚腰,秦斯宇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嗅着她的发香。
“你确定要去追他吗?”他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情绪。
南宫芷情“嗯”了一声,不再说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上官鸣的身影,好像怕他会突然消失一样。
“要不要我帮你拦住他,请他过来?”秦斯宇不满她把注意力集中在前面那个手下败将身上,明明巴不得他消失得无影无踪,却提议帮她,让他二人近距离会面。
此言一出,南宫芷情身子一震,心慌意乱地道:“不用了。”她差点忘了,秦斯宇在这里。
现在这种情况,真的不适合与上官鸣会面。但是,今日错过,下次见面不知道要等到何时。她踌躇着,不知道是应该放弃还是继续追上去。
秦斯宇却叹了一口气,突然飞身而起,跃出画舫,踏浪而去。前方的上官鸣见状,停了下来,等秦斯宇到了小舟,方用细长的竹竿撑着湖底的淤泥,加快了离去的速度。
南宫芷情不放心,连忙让船家跟上去。
湖面之上刮起了大风,阴云密布,黑沉沉的,空气中漂浮着压抑和沉闷。
南宫芷情发现附近突然多了十来艘快船,向着上官鸣、秦斯宇所在的轻舟驶去。每艘快船上站着五个黑衣人,个个脸上蒙着面巾,身后背着弓箭,腰间挎着长剑。
不好!是“血杀”!南宫芷情大惊失色,她没想到秦斯宇竟然大胆到把“血杀”带进了凤悦城。他也太肆无忌惮了吧,难道要在天子脚下大开杀戒吗?
转眼间,轻舟就被那十来艘快船围了起来。黑衣人取下背上的弓箭,对准了上官鸣和秦斯宇。轻舟很小,根本就没有可以遮挡的东西,他二人完全暴露在敌人的攻击范围内。
上官鸣见势不妙,连忙点着特制的焰火筒,那焰火筒借着冲力飞到半空中,砰的一声炸开,绽放出五色的烟花。
“船家,快点!”南宫芷情心急如焚,恨不得马上冲进包围圈中,可是画舫是提供给游人游玩的,太过笨重,行驶起来速度很慢。
“小姐,不能再过去了。”船家看到前面剑弩拔张的紧张形势,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前进,将画舫的速度放慢,准备掉头驶离危险区域。
“船家,我是南宫相府的小姐,那两位公子也不是普通人,只要你驶过去救了他们,明日到相府领一千两的赏银。”
“小姐,再多的赏银也没有用。不是我不愿意救人,就凭我们两个人,根本救不了他们,还会把我们自己的命也搭上去。我们还是赶紧靠岸,去官府报案,请官府派人过来吧。”船家边说边调转船头,往岸边驶去。
南宫芷情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黑衣人向轻舟上射着羽箭,而上官鸣和秦斯宇选择了背靠着背,用手中的剑拨开飞向他们的羽箭。可是,对方人多势众,铺天盖地的羽箭黑压压地飞过去,有几支羽箭几乎就要射到了他们的身上。
嘭地一声,画舫快速地撞上岸边的码头,晃动了几下,停了下来。船家利索地将固定画舫的大麻绳绑在岸边的木桩上。
“小姐,快上岸!我去官府报案,小姐你是和我一起,还是……”船家道。
“船家,你赶紧去。我留在这里。”南宫芷情对船家道。情况危急,她不能离开。
“小姐千万要小心。小可去了。”船家说完,一溜烟地跑去官府报案去了。
南宫芷情守在岸边,远远望着湖心。轻舟上的两人均穿着白色的袍子,隔着很远的一段距离,加上湖面蒸腾的水汽,她已经分不清哪个是上官鸣,哪个是秦斯宇。
湖面上的战况越来越激烈。那些黑衣人仿佛知道二人武艺高强,并不贴身攻击,均是隔了一段距离向轻舟上射着羽箭。在狭窄的轻舟上,上官鸣和秦斯宇空有一身好武功,却发挥不出来,只能尽力守住自己的要害之处,很明显已经落于下风。
仿佛为了扭转形势,也可能是不耐烦继续处于挨打的局面,其中一人用宽大的衣袖将前方射来的羽箭一卷,收在手中,然后飞身跃起,双足轻点波涛,将手中的羽箭射向其中一艘快船,快船上的黑衣人纷纷中箭倒下。
他本意是要夺船,不料对方人数太多,他跃起的同时把背上的要害之处暴露在了对方的眼皮之下,被身后的黑衣人夺了先机,将羽箭嗖嗖地朝着他的后背射来。在湖水之上,他无法借力转身,虽然用长剑挥落了几支羽箭,可还是被一支羽箭射中了后心的位置,跌落在快船上。
轻舟上的另一人,由于背后再无防护,颇为狼狈地应付了一会儿,被漫天的箭雨逼着跳进了湖水里,消失不见了。
那些黑衣人一部分往水里射箭,一部分向被抢夺的快船围了过去。眼看快船上的白衣人就要被射杀,突然从离南宫芷情不远的岸边的树丛中射出十几支弩箭,呼啸着射向快船上的黑衣人,被射中的黑衣人一个接一个跌进湖水中。
紧接着一艘快船上的黑衣人大叫:“不好了!船进水了。”其他一些快船上的黑衣人也跟着大叫起来:“船要沉了,快逃啊!”就见那些黑衣人乱成一团,争先恐后地跳进湖里。会游泳的奋力向岸边游去,不会游泳的则慌乱地在水里扑腾着,大喊“救命”。
那些没有漏水的快船上的黑衣人或一脸惶恐地盯着水面,或伸手去拉水里的同伴。有些黑衣人被救上船,有些黑衣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被水下的人用短匕首割断咽喉,从伤口流出的鲜血很快染红了一大片湖水。
黑衣人知道事败,颓势已经不可扭转,纷纷向着另一边岸边退去。
南宫芷情看着从树丛中闪出的、从水下钻出的救兵,被情势急转的一幕惊呆了。如果此时她仍保持着镇静,一定会奇怪凤悦城里何时多了这么些人物,“灵狐”竟然一点风声也没有收到。
一个白衣人从水里钻了出来,爬上另一个白衣人躺着的快船,然后向水里的一个人挥挥手,那人也跟着上了快船,将船驶向南宫芷情所在的岸边。其余的人则迅速离开了。
这些人行动太快了,南宫芷情都没来得及看清楚他们是怎样离开的,他们就已经消失不见了,就好像他们根本就没有出现过一样。
南宫芷情紧张地看着越驶越近的快船,心里害怕极了,怕看到自己不愿看到的情景。
船一靠了岸,南宫芷情连忙迎上前。只见上官鸣全身湿透,筋疲力尽地坐在船舱里,而秦斯宇后背中了一箭,双目紧闭,昏迷不醒。船中的第三人则穿了一身青衣,亦是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干爽的。
青衣人按照上官鸣的命令先将昏迷的秦斯宇抱上岸,放在草地上,再返回船上将上官鸣搀扶上岸。
南宫芷情蹲在伤重的秦斯宇身边,素指下意识地抚上他的脉搏,见他脉搏、呼吸均微弱到几不可见,忍不住眼泪刷刷地落下。
无论秦斯宇曾经怎样戏弄她,威胁她,在她身上下魅心蛊,逼迫她签订不平等条约,但是这一刻,她为他落下的伤心泪水,绝对是发自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