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后,真仪二十三年春。
凤悦城西城门外十里外,有一座香火鼎盛的寺院——访华寺。每逢初一、十五,这里都聚满了前来参拜的善信。
三月初六这天,由于不是初一、十五,加上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到访华寺的信众比平日少了很多。在通往访华寺的山路上,四名轿夫正抬着一顶华丽的轿子缓缓而行,一个俏丽的丫鬟撑着油纸伞走在轿旁。
雨中的山路有些泥泞,那名唤作“水兰”的丫鬟有些懊恼地低头看了看被泥水渗湿了的绣鞋,却丝毫不敢放慢脚步。
坐在轿中的少女正是悦国丞相南宫亮的女儿,名唤南宫芷情,年方十八,灵秀聪慧,清丽可人。
八年来,南宫芷情有一个雷打不动的习惯,每月初一、十五必到访华寺上香祈福。本来这个月亦应如此,但因突来的伤寒推迟了。病刚好,她便不顾绵绵春雨,执意要到访华寺祈福,连南宫亮都劝阻不了。
当南宫芷情祈完福,走出访华寺时,雨已经停了,天色明亮了许多。
下山时,轿子如往常一样在半山的观荷亭停了下来。水兰和轿夫们在树下找了一处较为干爽的地方休息。
南宫芷情则下了轿,缓步走到观荷亭中。这亭子建在一个很大的荷塘中,离岸不过二三丈。如今离花期尚远,塘中只有满满的荷叶可赏。那些荷叶被雨水洗刷过,在晶莹的水珠的衬托下,越发显得碧绿可人。
八年前那个夜里,南宫亮从皇宫回来,便立即到芷冉阁探视了南宫芷情,随后命家仆连夜将满池开得正盛的荷花全部挖掉,在池边植上了数十棵桃树。每年春天,池边的桃花开得娇艳。可是南宫芷情不喜欢,每次都匆匆而过,不愿在桃园多逗留哪怕一小会儿。
她喜欢的是访华寺半山的这个荷塘,每次祈完福都会在此处停留片刻。在她的记忆中,荷花系着她的欢乐,也系着她的悲伤。
就在南宫芷情沉浸在回忆中的时候,一道青色的影子飞快地朝荷塘而来,伴随而来的是他身后的十几道黑影。
眼见过了荷塘便是茂密的树林,最前头的那个黑衣人一抬手,做了个散开的动作,身后众人迅速向左右两旁散开。
青衣人前方的密林中突然冲出十余人,个个手里一把强弓,利箭如雨般朝着青衣人而去。
见去路被拦,四周均是敌人,青衣人忙躲开箭雨,转身奔观荷亭而来,转瞬之间便进了亭子。亭中有人!他大吃一惊,不及细想,先发制人,出手扣住了亭中人手腕上的命脉。
南宫芷情吃痛,错愕地回过头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陌生的男子,脸上一副狠绝的样子。南宫芷情被他凶狠的表情吓得几乎魂飞魄散,惊慌地想要从他的手下挣扎出来,却怎么也挣不开!
慕容浚原以为亭中人是那群黑衣人的同党,埋伏在这里,只等他自己送上门来。没想到竟然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清丽的脸上,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满是错愕、惊疑。看她身上穿的藕荷色衣裳,衣料精美,分明是富贵人家的女儿,哪里会是杀手?
此时,万箭齐发,直向亭子而来。不容多想,慕容浚带着南宫芷情一起跳进了荷塘,借着茂密的荷叶的遮挡,向着荷塘中间游去。那些黑衣人见慕容浚跳进荷塘,纷纷弯弓搭箭,就要往荷叶丛中射去。
水兰和轿夫们被那些手持利刃、来势汹汹的黑衣人吓呆了,又被箭雨挡在了包围圈外面,如今见小姐被人拽入了荷塘,而黑衣人要往荷塘射箭,慌忙大叫:“你们是什么人?快点停手,不要伤了我家小姐!”
那些黑衣人只知道上峰要取慕容浚的性命,哪管旁人死活,只待首领一声令下,便万箭齐发,取了他的性命,好回去交差。
水兰见势不好,顾不得自身安危,冲到首领前面,板起脸孔,大声斥道:“放肆,你们有几个脑袋,敢伤南宫相府的小姐,告到相爷那里,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为首的黑衣人一愣,南宫相府的小姐?他打量了一下水兰,一身官宦人家丫鬟的打扮,于是问道:“你们是南宫相府的人?被那人挟持的是南宫丞相的女儿?”
“正是!还不快点让他们退下!”水兰护主心切,情急之下,模仿起平日看到的恶奴的行径,想把黑衣人吓走了。
为首的黑衣人犹豫着。主人十分看重南宫亮,若是得罪了南宫相府,受到的惩罚恐怕比放走了慕容浚更甚。
这时,一个黑衣人从山下方向疾驰而来,向着首领略一行礼,便急忙附在他的耳边,低低地说了一句话。
首领脸色一变,一挥手,带着全部人迅速离开了。
那些轿夫见黑衣人走了,忙围过来,“水兰姐,现在怎么办?”却不见水兰应声。
“水兰姐,水兰姐……”
“还不快去救小姐!”水兰回过神来,带着轿夫们大声呼喊,沿着荷塘一路寻找南宫芷情。
水中,南宫芷情听到水兰的喊声,知道黑衣人已经离开,一边应着水兰,一边奋力向岸边游来。因为伤寒刚好,身上的衣服穿得有点多,如今被水一浸,越发沉了,生生得把她往水里坠去。
突然,她感觉身上重量一轻,侧头一看,原来是慕容浚发现了她的处境,上前助她一把,带着她一同向岸边游去。
岸边,水兰带着那几个轿夫,将靠岸的南宫芷情拉了上来。慕容浚则自己上了岸。
南宫芷情一上岸便看到周围多了很多官兵,个个身穿红色披风,英姿飒爽。为首的那人走到慕容浚面前行礼,“慕容公子,太子爷命颜青率卫队来接应你。你没事吧?”
“无碍。”慕容浚淡淡道。太子卫队若是来得快些,何至于弄得这般狼狈。要不是刚才那丫鬟诈唬一下,利箭兴许就射到身上来了,哪能像现在这样全身而退?可是黑衣人退去,却不是水兰的功劳,是在山下把风的探子看到太子卫队,他们不敢和朝廷的卫队硬碰,才会匆匆离开。
颜青看出慕容浚的不悦,忙解释到:“太子爷一看到慕容公子发出的信号,就立刻让卫队赶过来了,只是那些刺客行动太快,一下子就失去踪影了。”
慕容浚暗自思忖:自己到京城不过数日,对方就按耐不住了,乘今日自己独自一人上访华寺,迫不及待地发动了袭击。而且很明显的,这次袭击计划周详,组织严密,派出的均是武功高强、出手狠毒的一流杀手。可见,这些黑衣人身后的主事人不是泛泛之辈。
雨虽然停了,可是早春时节,寒意依然。南宫芷情全身湿透,赶紧在轿子里脱下湿衣裳,换上了水兰的衣裳。当她换好衣裳,走出轿子时,却发现慕容浚已经随太子卫队走了。
慕容公子?太子的朋友?他究竟是什么人?
南宫芷情原本伤寒刚好,身子就弱,受了这样的无妄之灾,惊吓加上在水里待了许久,当天夜里又病倒了,在床上躺了将近十日,才慢慢地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