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众人见翁尚内力深厚、掌法精湛,在加上马车驶的越来越快,渐渐的淡出了他们的视野,于是便只能停手收弩。
张渡青却早已缩在马车里面,蹲在地上抱着张牧遥的大腿了。
张牧遥重新拉开窗帘,只见他眉头紧皱,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爹,翁老,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拦击我们?”张渡青面露惶恐之色,在他的人生中,今日是第一次遇到危及性命之事。
张牧遥顿了顿,摇头道:“咱们一家自从流放泸州之后,我便早已不闻江湖之事,且之前在江湖上从未有过仇家,不知这些人是何门何派?到底冲谁而来?”
翁尚在车棚顶盘膝而坐,双目微闭,一双死鱼眼竟变得格外恐怖。若是有人在夜晚见到他的这副摸样,定会被吓得心神不宁、神智不清。
他边调息内力边凝神道:“老爷,我想您猜错了。”
张牧遥“哦”的一声,微笑道:“看来翁老已清楚十之八九了。”
张牧遥之所以笑,是因为翁尚反驳了他。他心里知道,若翁尚没有确定的事是绝对不会反驳他的。既然翁尚反驳了,那翁尚便是对的。
就比方说前一段时间,在泸州的张牧遥整日闷闷不乐,整日沉溺于过去,整日感慨曾经的风光,感慨在也回不去开封、得不到皇上的重用。
但在那时,翁尚便反驳了他,说他过不了几个月便会重回开封,甚至会得到圣上的重用。现在看来,还真是应了翁尚一半的话,至于能否得到重用,目前还不能确定。
翁尚吸了一口长气,叹道:“当时我将马车驱的很快,但那些人非常冷静,丝毫不乱,很明显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若是江湖中人,难免会有瑕疵。”
张牧遥笑容逐渐凝固,他心里好似明白了些什么。
翁尚又道:“没错,就是他们。”
“爹,他们是谁?”张渡青问道。
张牧遥沉默不语,翁尚道:“他们是朝廷的人,是战场上的弓箭手。”
在大宋常年与辽国的对战中发现,辽国的将士特别的猛烈彪悍,而辽国的弓箭手更是有百步穿杨的本领,因此导致大宋一直处于下风。
为此,当年宋仁宗赵祯在举行庆历新政时,曾特意的训练出了一批弓箭手,名为“飞将军”,后来“飞将军”的规模渐渐扩大,但多数人都在边疆抗敌。
谁也不知道这批“飞将军”的人怎会埋伏于满花山。
张牧遥面色极其难看,他的身体似乎麻木了。看他这副模样,谁都知道他定是心事重重,或是被什么给困扰着。
他心里想了良久,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因为他清楚,自己是奉皇上秘旨回京的,怎还会有朝廷的人来暗杀自己。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朝廷里有人不想让自己回来。
但既是圣上的旨意,自己又岂能不回。此次回到开封,必定是危险重重。
马车行的越来越快,已经快将满花山抛在身后了。
此时天空忽然一声巨响,一道闪电劈在空中,乌云越来越密集,风越来越冷,雨也越来越冰凉。
翁尚坐在马车前,所幸车棚突出来的一块为他挡住了老天爷的圣水。但两匹马儿却没有那么幸运了,雨滋在它们的脊背上,令它们放慢了脚步。
风大雨大,前方的视线渐渐模糊了起来,不过好在离京城越来越近。
但不知怎地,两匹马儿竟同时停住了脚步。它们并没有倒下,只是一声嘶鸣。
翁尚又睁开了他那双死鱼眼,将龙头杖紧紧的捏在手中。
张牧遥拍了拍渡青的肩膀,低声道:“青儿,想必又有危险来临,你躲在车内,千万别出来。”
张渡青点了点脑袋,咽了咽口水。他深知父亲若以这种语气和他说话,那就说明处境非常之危险。他缩在车内,不敢乱动。
张牧遥拉开门帘,站在翁尚身旁,在他的手中,拿着一把长剑。这柄长剑无论是剑鞘还是剑身,都生出了些许的锈迹。
翁尚和张牧遥二人目望前方,只见一个黑色身影渐渐的从雨雾中淡了进来,那黑影就站在两匹马儿的面前。
原来那人穿着一身黑衣,头上戴着一顶斗笠,脸上蒙着一块黑布,只露出了一双如鹰鹫般的眼睛,用犀利的眼神望着张牧遥。
紧接着,那黑衣人用左手轻轻的拍了拍两匹马儿的额头。只眨眼功夫间,两匹马竟同时倒下,双眼睁得甚大,血丝翻涌。
两匹马倒下的同时,马车也往前倾斜。翁尚和张牧遥二人站立不稳,便都跳了下来。而张渡青紧紧的抓住车内的椅子,防止从车内滑了出来。
张牧遥向翁尚使了一个眼色,翁尚立即会意,于是便拱手道:“阁下武功非凡,不知阁下何门何派,我等与阁下是否曾有过节?”
“没有过节。”那人轻轻的回了一句。
“既然没有过节,阁下为何要将我的两匹良马给毒死?”
“因为这样才能拦下你们,好让我出手。”
那人将这句话说完,双眼眯成了一条缝,注视着张牧遥。
上一次有人这么盯着他看的时候,是在川蜀边境的一个山谷中。那时有一个山大王看上了他的钱财,也是这般的盯着他看。不过那时的他还是“点花神剑”,十招内便让那名山大王折服。
但现在多年弃武从商的他,心里早已没了当初那份自信,但也确实如此,现在他的武功真的不行了。若在当年,岂容得了这黑衣人如此放肆?
不过在从商的这些年,张牧遥倒将口才锻炼的非常好。
张牧遥轻轻笑道:“先生既不愿自报家门,我只当是素未谋面。”
他又转身看向车内继续笑道:“我既和先生素未谋面,且未有瓜葛,先生却如同那些占山为主的土匪强盗一般。那些土匪强盗不足而言,但凭先生如此身手,岂可与他们比论?”
那黑衣人的面纱上下抖动着,似乎对于张牧遥的此番言论发笑。黑衣人道:“你故意抬高我的身价,无非想让我放了你。其实放你走也可以,不过……我看上了你身上的一件东西。”
张牧遥道:“人活在这世上,即使对任何东西、任何事物都漠不关心,也绝对不会对钱财没有兴趣。这样吧,你让我回东京之后,我承诺给你一箱黄金,如何?”
那黑衣人显然是心动了,他犹豫片刻后便摇头叹道:“你说的确实让人很心动,一箱黄金确实够普通人生活几辈子了。不过,你只能给我钱财,却给不了我其他东西。而我要你身上的一件东西,想必你也不会主动给我的。”
张牧遥若有所疑,便问道:“什么东西?难道比黄金还为重要么?”
那黑衣人笑道:“当然有。”
张牧遥不语,似乎是猜到他说的那样东西。
果然,黑衣人接着道:“你的项上人头。”
“有人要买你的项上人头,而买卖的价格不限于黄金,还限于封爵封侯、美人上千。可惜你只能给我黄金,这便无可奈何了。”
张牧遥听这黑衣人的一番话后身体一颤,因为黑衣人说的这些,只有皇帝才能给得到他。难不成皇上让自己回京觐见,又要派人来杀自己?结合方才竹林里埋伏的“飞将军”,张牧遥越想越是痛苦。
翁尚见张牧遥又在胡思乱想,便向那黑衣人喝道:“哼,真是口出狂言,就凭你,也想取我家老爷的项上人头?你可知他是谁么?”
那黑衣人笑道:“你这老头怎会问出如此愚蠢的话?若我不知道他是谁,又怎会要他的人头呢?况且,我不仅知道他,我还知道你。”
翁尚心里也为之一震,他早已退隐江湖,甚至改名换姓,难道在这里会让人给认出来?
那黑衣人见翁尚迟疑,便又道:“点花神剑牧遥将军早已今非昔比,而你尚璋年老体衰,我若没有十成的把握,又怎敢在此造次?”
翁尚原名尚璋,自多年前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退隐江湖,改名换姓。
翁尚一听,脸色一变,他和张牧遥一样,都被这黑衣人搞得非常紧张。
翁尚喝道:“你究竟是何人?”
那黑衣人又笑道:“你这老头简直是愚不可及,等你和我交手时难道还怕看不出我是何家门么?”
“好,就让老夫来会会你,看你这鼠辈究竟有何能耐。”
说罢,翁尚将龙头杖抛向空中,随后翻身一跳,抓住杖头,以杖尾直击那黑衣人面门。
翁尚内力深厚,那龙头杖在空中更是将秋天的风雨给折断了。
黑衣人见这一杖击来,竟岿然不动。此等气魄,连张牧遥也不禁赞叹。
只见那黑衣人将头上的斗笠扔了出去,那斗笠在空中不断的旋转着,就如同小孩子们玩的陀螺一般,只不过陀螺是用鞭子抽打的,而这斗笠是黑衣人用内力驱使的。可想而知,此人的内力也是深不可测。
两人的兵器在空中相互碰撞,相互抵挡,相互摩擦。那杖尾和斗笠的边缘不断的生出了火花。谁也没有想到,同是木质的东西竟如钢铁一般,火花四溅。
其实这并不是武器本身的缘故,而是两人内力的加持,不难看出,两人都属刚猛一派。
但只稍片刻,翁尚的脸已涨得通红,额角更是青筋爆出,想必是年老体衰,功力不如正值壮年的黑衣人。
随着那黑衣人“喝”的一声,一掌拍出,翁尚便坚持不住,一个翻身,站立不稳,往后倾倒。所幸张牧遥一把将他扶住了,否则这辆马车都要被他撞飞。
翁尚气喘吁吁,眼皮底下,喘息道:“老爷,此人的功力在我之上,恐怕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