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微扬,细雨寒凉,无星的深夜里,一辆马车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水云观的后门。
待马车停稳后,头戴斗笠的灰胡子车夫从马车上扶下了一位全身上下被黑袍罩住的人。
黑袍在前,车夫在后,两人相继走过了水云观早已大开的后门。
……
水云观的一间偏殿已被布置成了一间灵堂,,一口雕工精巧、装饰古朴大气的棺椁停放在偏殿中央,一个满脸倦意的素衣少年跪坐在棺椁之前,另有八个道士正分坐在棺椁两侧诵念经文。
“沈公子,夜深了,早些休息吧。”
不知何时,一个手捧拂尘的少年道士出现在了素衣少年身后。
“不用,我还……”
素衣少年刚张口,两只眼皮便如山般压了下来,身形也随之倒了下去。好在少年道士及时伸手扶住了他,才没让他倒在地上。
少年道士回头望向殿门外,对着候在门口的两个道士轻声道:“你们两个把沈公子扶回厢房休息。”
“是,小师叔!”
那两个道士齐声回应,但少年道士觉得他俩的声音太大,不觉间朝着二人瞪了一眼。
两个道士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蹑手蹑脚的从少年道士手中接过了素衣少年,一左一右扶着素衣少年缓步往后院走去。
看着三人远去的背影,少年道士松了口气,接着又转身走到了棺椁旁一位留着山羊胡的瘦削道士身旁,俯下身子用仅有二人能听到是声音言语了几句。
山羊胡道士点了点头,起身对着其余七名道士轻声招呼了一声,“都先歇会儿吧,跟我出去喝点儿水再回来继续诵经超度。”
言罢,那七名道士便跟着山羊胡道士一同离开了偏殿,徒留少年道士躬身送别,“诸位辛苦。”
等到八人走远后,少年道士快步走到了偏殿的侧面,对着在那里等候已久的黑袍和车夫微微躬了躬身,“二位久等,我已用安神香让他睡下,请随我来。”
黑袍和车夫跟着少年道士走进了偏殿,先后对着那棺椁进行了祭拜。
祭拜完毕,黑袍对着少年道士拱了拱手,自黑袍下穿出一道较为嘶哑而又有些尖锐的声音,“劳烦荀小道长了。”
听到这声音,少年道士的眉头不可察觉的皱了一下,拱手回礼道:“本分之事,不必言谢。”
“对了,还请荀小道长将此物转交给他。”说话间,黑袍摸了摸手腕,一只朴实无华的乌木长盒便凭空出现在了他有些干枯而又苍老的手掌上。
少年道士虽心有疑惑,但还是接下了木盒,“定不负所托。”
说完,黑袍和车夫对少年道士拱了拱手,便和来时一样,一前一后淋着细雨离开了水云观。
……
次日清晨,境国废太子棺椁自水云观启程,归葬于境国皇室祖陵。整个入葬祖陵的过程和仪式都极其简单,花费的时间不到半个时辰。当时的场面也是十分冷清,除了水云观的道士之外,到场的只有那位身着素衣的废太子之子。
在回水云观的路上,身着素衣的少年与少年道士同乘一车。一路上,素衣少年一直目光阴冷的盯着少年道士,像是在盯一个仇人一般。
少年道士察觉到了素衣少年的目光,有些散漫的甩了甩手中的拂尘,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素衣少年仍旧紧盯少年道士,从两片泛白的嘴唇中吐出了有些低哑的声音,“你昨天晚上对我做了什么?”
“昨天晚上?”少年道士若有所思的皱了皱眉头,片刻后脸上便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昨晚是棋中和棋然把你扶回房间的,要谢就去谢他们吧,不用谢我了”
见少年道士一脸洋洋自得的模样,素衣少年的脸色变得阴沉了几分,几条血管清晰的浮现在了紧握的苍白手掌上,“你为什么要把我弄昏?”
“弄昏你?哈哈……”少年道士觉得有些好笑,不禁笑出了声,“我和你素不相识,又无冤无仇,弄昏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从涂州到朔京三千里有余,车马紧赶慢赶走了五日。听说你一路上很少休息,昨晚守灵不小心睡着也很正常,相信你父亲会理解你的,他不会觉得你不孝顺的。”
宽慰的话语说完,少年道士伸手拍了拍素衣少年的肩膀。但素衣少年却毫不领情,一把甩开了少年道士的手掌,转过脸一声不哼的透过车窗望向了外面。随着窗外微风的吹拂,素衣少年苍白的脸颊比之前多了几分血色。
“果然还是个孩子,真好糊弄……”少年道士心中松了口气,脸上并没表现出什么,但他的思绪却飞回到了昨天晚上。
“来祭拜的人怎么是他?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少年道士有些想不明白,他很熟悉黑袍下的那个声音。
“难道是……”想到黑袍,他又想起了跟着黑袍身边的那个头戴斗笠的车夫。不过由于当时灯光昏暗,他只看清了车夫灰白的胡子,他也不确定那车夫是谁,不敢擅下论断。
少年道士又仔仔细细回想了一下昨晚的事,最终在心中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哪有老子去跪拜自己儿子的……”
少年道士不再多想,反正自己只是帮人家做个法事罢了,其他的事都与自己无关。他顺手将一只手臂搭在了另一扇车窗上,目光也和素衣少年一样落在了外面。
马车外,秋风瑟瑟,草木稀疏,枝丫错杂的大树上零零散散的挂着几片枯叶。由于是清晨的缘故,路上人影稀少,更给这枯寂的秋色平添了几抹凄凉。
看着窗外的如此场景,少年道士不禁皱起了眉头。但他并不是因为窗外的悲秋之景,而是因为朔京城里城外、四时之景他不知看过了多少遍,现在又看,觉得甚是无聊。
反观素衣少年,他正满眼新奇的看着外面。与十年前相比,这里已有了诸多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