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总比想象的漫长。
很多时候,时间实在是太漫长了。我们早上起来就在等着天黑,春天刚刚播种,就开始期盼收获。由于人类的领地是那么的宽广,时间也会因此显得无穷无尽。
吴悔现在就是这种感觉,连续两天的跋涉已经让他的身体疲劳不堪,腿上的肌肉酸的,都苦了起来。即便是这片刻的休息,对他来说那都是比过年还要开心的事情。
四天前,一行六人离开那个叫做蓝错的小村,开车往戈壁深处行进,再往前走就是地图上什么都没有的无人区,也就是说,连基本被车压出的道路也没有,车轮底下是几十上百年都没人涉足过的土地,路况极其糟糕,所谓越野车,再这样的道路上行进也是过于勉强了,因为你不知道戈壁的沙尘下是石头,还是深坑。
戈壁滩看上去非常空旷,再这样的地方开车会不自觉地开得快,但是由于地质原因,他们反而开的很小心。
一行六人是临时组队,三个人一辆车,两拨人。烈日当空,再加上极度的颠簸,刚开始兴致很高的人们立即被打垮了,直接被太阳晒蔫了。
在所谓的探险旅游中,沙漠戈壁中的活动其实和丛林和海洋探险是完全不同的,海洋丛林中都有大量的可利用资源,也就是说,只要你有足够的技能,在这两个地方你可以活相当长时间,鲁滨逊还有少年派不都是在看似绝境的海上生活了这么久。
但是沙漠戈壁就 恰恰相反,这里只有沙子,纵使你有着贝爷那种相当的经验,在这里也派不上用场。别的地方连小白都可以做到野外生存,但是沙漠不行。而且这队人马经验不足,受到挫折是很正常的现象。
刚进入无人区的路线,是顺着一条干涸的河道走。柴达木盆地原来是河流聚集的地方,大部分的河流都发源于唐苦辣的雪峰,但是由于气候变化,很多大河都转入地下河流。车在河床旁边开过,河床里面都是半人高的蒿草。
顺着河道开了两天后起了大风,如果是在沙漠中,这样的大风足矣杀死他们,不过在戈壁上只能扬起一大团黄沙,两辆车之间的距离只有五十米,但是能见度几乎为零,车速也慢到了最低标准,无线电也无法联络,什么也听不到,已经无法再开下去了。
开车的吴悔并不死心,但是到后来,他们根本无法知道车子是不是真的在动,或者再往哪里动,只好停了下来等待大风过去。
我和吴悔一辆车,坐在副驾驶。我们这辆路虎一直是吴悔在开,我们一行三人在格尔木和另外一个三人队伍组队,我们是探险的驴友,对方则是来拍照的,由于目的地一样,便在路上组队,相互之间能有个照应。
我们一行三人,两男一女,我和吴悔还有另一个在群里认识的女生高洁组成队伍前往戈壁的探险队伍。
风吹得车都在晃动,风卷起沙子打在车上发出的声音让我们在车里说话都要扯大嗓门喊。我们无法联系上开在前面的车,更无法知道他们的情况,这种感觉真让人压抑。
我看着车窗外,那是涌动的黑色,我们知道外面是浓烈的沙尘,毫无办法。在车里等了十几分钟,风突然又大了起来,打在车上的起初是很小的沙子,后来又变成手指甲盖大小的石头子。
高洁露出了恐惧的神色,她把头探到前排,大声的问我们:“你们以前碰到过这种事没有?”
我和吴悔相视苦笑,我们的冒险经验都没有你丰富呢,不过看她惊慌的样子我就安慰她让他放心,我们的越野车那么大,车里面很安全。
外面的黑色比刚才更浓,刚说完我们在车里很安全没几秒,突然“砰!砰砰!”几声巨响,好像有更大的石头砸在了车顶上,车整个震了一下,车喇叭都发出了警报的声音。
我正奇怪是怎么回事,高洁却突然怪叫起来抓住我往后看,我转过头,就看到在后排旁边的车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影子。
车窗外的影子模糊不清,但是显然离车很近,看上去像是个人,但是再这样的狂风下谁会没事在外边溜达呢,这不是茅坑里打灯笼,找死呢么。
还没等我做出反应,那影子就移动了,他似乎再摸索着车门,想找到打开车门的办法,但是这台路虎的门把手是嵌入式的,按一下门把手才会弹出来,他摸了半天没摸到,接着我们就看到一张大脸贴到了车窗上。
我一看那张大脸就发现,这是前面牧马人车上的大刘。大刘长的五大三粗的,据说是个当过兵的,身材健壮无比,家里也有钱,和女朋友出来拍一些有深度意义的照片,于是才和我们一路,他的车上是他的未婚妻和小舅子。
高洁也冷静了下来,我们也都松了一口气,吴悔更是直接骂道:“这傻大个,这么大的风他下车干嘛!”
大刘在车外也看到了车里的我们,开始敲车窗,指着车门,好像是急着要我们下去,我看了看外面的大刘,表情很急,似乎是出了什么事,于是找出风镜和头盔戴起来,准备出去看看。
我们戴好装备,用力打开车门,一瞬间一团沙尘就涌了进来,虽然已经做好准备,但还是被一头吹回了车里,用脚抵住车门才没有让车门关上,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才钻了出来。
脚一落到地上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地面怎么这么高?用力弓着身子以防被风吹倒,吴悔扶着高洁,三人看向自己的车,这一看不由得后背冒冷汗,直觉得后怕啊!
车大半的轮子都被淹没在了黄沙之中,车身斜着,而且还在持续下陷,不确定是在下陷还是被风吹来的沙子慢慢淹没,但是至少我们没有继续待在车里,不然等沙子掩盖住车门,我们就只能被困死了。
没有了车子,在这样的沙尘暴中我们肯定会完蛋。况且,这车还是我们租的,如果开不回去,我们要承担全部损失,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我马上上去刨沙子,但是一到车子边缘,就有一股子力量抓着我的脚往下拉,我吓得赶紧跳开。大刘一把拉住我,在我耳边大声告诉我说车子没办法了,我们先离开这里,不然可能也会陷下去。
六个人在大刘的指挥下各自打开车的后备箱,把各自的装备取出来,驼着背抵抗着狂风艰难的完成了这些简单的动作。此时的我耳朵已经被震麻了,耳朵里感觉都是沙子,于是又披上了斗篷。
我们拿着行动前统一买的铝制脸盆当做盾牌挡在脸上,跟着大刘艰难的行走。我在前面,吴悔扶着高洁,一直机械性的跟着大刘他们。
走了一会我不由得觉得不对劲,低着头大声对前面喊道:“刘哥!咱们是往哪里走啊!”
话音刚落,一块石头就砸在了我的脸盆上,火星四溅,本来脸盆就吃着风的力道,这一下我没抓住,打着转就被吹走,消失的没影了。
我吓得半死,马上用斗篷护住头部,可是这一抬头才发现前方空空如也,哪还有大刘他们的影子。
我一下子呆住了,忙回头问吴悔看到大刘他们没有。吴悔迎着风艰难的抬起头,一脸茫然的到:“啊?他们不是一直在我们前面吗!”
这时高洁指着前方,嘴里支支吾吾的,我和吴悔顺着高洁指的方向一看,忽然惊讶的看到,前方的沙尘中出现了一个庞大的黑色轮廓。毫无疑问,如果那不是一只沙漠中的哥斯拉的话,应该是一座岩山。
我们三人互相搀扶着透过沙雾,往山岩的地方跑去,这么大的山岩,是一个避风的好场所;很快的我就能感觉到越靠近岩山风的压力就越小。
躲到岩山下面,风已经不像刚才那样霸道了,岩山下有很深的一道沟壑,我们缩在沟壑的底部,沙尘打着卷从我们头上卷过去。戈壁上常有这样的沟壑,但是不会很深,刚好足够我们挡风。
这里的风没那么大,说话也足够清楚。吴悔跳进沟壑,感觉到风小了很多,便拿掉了自己的风镜,骂道:“他娘的,中国风景好的地方一大把,为什么偏偏来了这里!”
高洁脸色明显不好看,因为提出来这里的就是高洁,我和吴悔当时也答应了来戈壁的邀请,现在说这些不利于团队之间的关系,毕竟我们三个人还要结伴出去,团队里的关系还是要做做好。
眼看吴悔还想发牢骚,我就扯开了话题,把刚开始看到的跟他们说了一遍。
高洁面露担忧之色,道:“当时的风这么大,他们怎么可能在我们面前忽然消失呢,不会是走散了吧?”
我一想,当时我们顶着风走,所有人都低着头,只是盲目的往前走没有参照物,走散确实有可能,于是和他们商议着准备到风小了再出去找找。
高洁面露难色,似乎心中很是担忧:“那我们把信号弹打量,给他们指引一下方向,再这样的沙尘暴中,如果没有参照物很容易迷路,那可是会要命的事。”
我和吴悔对视一下,似乎现在只能这样了。
我们的信号弹是驴友中流通的,还达不到专业的水平,属于比较便宜的劣质货色,不过驴友们平时也用不到这玩意,我们想着大戈壁环境特殊,才预备了几颗。
吴悔拿着打了一发,忽然一道灼热的白光从我们头顶上飞了一下,我们都被吓了一跳,接着因为风的原因,信号弹在我们头顶上飞了一圈,然后才旋转着飞出去。
吴悔发射的时候是往天空打的,但是我们忽略了风的原因,倘若那信号弹在我们的藏身之处炸开,被烧伤是肯定的了,金属镁高温燃烧时可达上千度,如果严重的话可能会立即死亡。
沟壑里全是镁燃烧和头发烧焦的气味,吴悔刚才是站起来发射的,此时拍打着自己的头发说道:“你们说这样,他们还能找到我们的位置吗?”
我没好气的摇摇头,告诉他如果他们找到了你肯定会揍你一顿。这要是打在人的身上,就有的难受了。
高洁还是一脸担忧,弱弱的说:“要不,我们出去找找吧,要是等风停了不知道到了什么时候,他们可能会死的啊?”
吴悔第一个跳起来拒绝:“凭什么?他们自己走丢的,我们现在去找,那岂不是找死?”
驴友中年轻女性很少,但是绝对也不是娇滴滴女孩的样子,平日里说话柔弱,但绝对不好欺负。听到吴悔这么说立刻就要和吴悔争吵起来。
我立即打圆场,让他们别再吵了,我们的处境就已经很不妙了。
高洁眼神无助的看向我,那眼神仿佛是在等我给出不同的意见,我挣扎了一会,还是语重心长的对她说:“现在我们的处境不比他们好多少,戈壁里这样的岩山很多,说不定他们也找到方向避风了,我们现在贸然再回去,说不定也会迷路,到时候人没救到,我们也搭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