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和玄漓来往较多的缘故,我对青丘也算是半个熟人了。但惊鸿不一样,她一来当即就引发了一阵规模宏大的围观。其实抛开身份不说,光是她的外貌便足以令青丘一众“不爱黄金爱美人”的狐狸深感兴趣了。
“在下适才已经向里面通报过,只是长老现在正在开会,但请两位稍等片刻。”
接待我们的侍童离开后,桃林前一群体态婀娜的白衣舞姬刚好一曲舞罢,扭着纤柔的腰肢轻移莲步朝我们走过来。她们像是都认识我,来到面前微笑着向我福了福身。
“这位……便是天族的六公主,惊鸿殿下吧?”为首的女子抬眸看向我身边的惊鸿,长睫飞翘,眼波流转。
“嗯,”惊鸿对她稍作打量,淡然一应。“何事?”
“无他,只是听闻天界之中要数殿下的舞姿最为动人——苏陌不才,还望赐教。”白衣女子语气谦恭,盯着惊鸿的眼神却不似语气这般友善。
看来,她这是想要斗舞的节奏。
“过奖。但恕我直言,我的舞……你们是学不来的。”闻言,惊鸿冷丽的嘴角噙上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哦?还请殿下以示一二。”女子的眸光闪烁起来。
“有可不可?只是之后便要累你们自己收拾了。”
不待女子进一步探寻话中之意,惊鸿衣袂一展,霎时便飞身上了桃林之顶。足尖点在纤细的桃枝上,整片桃林遂如一池春水以她为圆心泛起一圈轻柔的涟漪。
她亭立于桃林之巅,双臂似栖落在花上的蝶翼缓缓舒展开来。即便没有曼妙水袖的衬托,也奇异地给人一种无限向两边延伸的杳杳之感,仿佛就连时间的流逝亦随之越拉越长,越拉越细……
随着飞旋的舞步逐渐变得急促,她血红艳丽的衣袂和流瀑一般被浓墨尽染的长发恣意飞散开来,一时间只觉耳畔尽是无休无止的猎猎风声。每一次充满力量的舒展都好似能迸发出穿岩透壁的万钧之力,而她脚下片片薄雾似的桃花瓣却又只如淅淅沥沥的小雨自枝头从容飘落,甚至没有惊醒花下浅眠小憩的鹿。
随着最后一个舞步的跳出,她旋身腾空而起,如海燕划水一般身姿轻灵地稳稳落地。在她若无其事迈开步子朝我们徐徐走来之时,从她身后那片桃林之中忽而接连发出一阵又一阵木质断裂的沉闷声响,紧接着几棵桃树便被拦腰折断倒在了地上,满树的桃花虽已蒙尘却还依旧开得灼灼其华……
正当我们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时,一声痛彻心扉的大叫蓦地自背后响起:
“啊啊啊我精心栽培的桃树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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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漓,看在我已经口干舌燥的份上,你就别伤心了吧?”
和玄漓两人一同漫步在芬芳悠长的桃林里,他自打从屋里走出来瞧见那些齐齐倒下的桃树,那一脸哀伤表情就仿佛是印在了脸上,即便我再怎么安慰也毫无作用。
“丫头,你是不会明白的,”他眼含忧郁,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对我来说,这就好比是丧子之痛啊!”
我不由汗颜:“我明白我明白,那些桃树全是由你亲手栽培而成,你对它们的感情甚是深厚……”
“呜呜……”
“哎、打住!”未料说出的话会戳中玄漓的痛处,见他抬起袖子又是一副将将抹泪的形容,我赶紧挽回道:“那什么,诗里说得好啊……‘化作春泥更护花’!那些死掉的桃花带着你这份心意融进泥土之后,肯定会让剩下的桃花开得更好,相信我吧。”
“丫头,你……你真是这样想的?”闻言玄漓转过身来一把握住我的双手,眼里闪着晶亮的光芒。
“呃、自然。”我尽力朝他扯出一个笑脸。
“好,好……”
皇天不负有心人,玄漓至此才像是终于被我打动,在做了几次深呼吸之后,他脆弱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
而后我们东扯西拉地又闲聊了几句,我估摸着也是时候了,便切入正题:
“玄漓,眼下红阑野那棵乌木的情况如何了?”
“嗯……”他稍作沉吟,“就目前看来形势还算不上严峻。”
“真有恶灵被衍生出来了么?”
“这个的确是有,不过也只是断断续续的一只两只,不用太过担心。”他顿了顿,接着说:“以前红阑野和青丘一衣带水,虽说离得近却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毕竟狼和狐狸本身就不能共处,大家都是准备老死不相往来的。这会儿因了乌木,先时作为分界线的滦河如今倒成了沟通红青两岸的渠道了。”
“是说现在你们和红阑野那边的关系变得很密切?”
“你也知道,但凡涉及乌木的事,异族之间就是有天大的仇也得先放到一边,更何况咱们九尾狐与河对岸那些狼说到底也并无什么仇怨,这种时候联手很正常。”说着,他侧过脸来朝我微微一笑“丫头若是在这边呆得无聊了,可以随时去红阑野那边玩。只是,危险地带就不要靠近了。”
“嗯。”我点点头,“其实两边能这样随意往来挺好的,大家一团和乐。”
“是啊,”玄漓表示赞同,走着走着顺势伸了个懒腰。“不过,要是处在和平时期就更好了。”
正于此时,从林子深处由远及近传来一阵嬉笑追逐的声响。
“啊、是长老!”
一个青年率先从桃林中钻出来,满面灿烂的笑容在看到玄漓后丝毫没有减少,礼节上更是直接马虎了过去。
看来是和玄漓比较亲近的人。
“你……难不成是和硕?”看到这个青年玄漓像是吃了一惊。
“不愧是长老,一眼认出是我!”这个叫和硕的青年看起来兴致很高,说话间尽是雀跃的语气。
“你……”玄漓忽而上前揽过他的脖子,尽量放低音量:“不会是偷吃了释岚刚研制出的那个果子吧?”
未及和硕回答,从桃林中又先后钻出两个姑娘。
“我的天!这是……”见到这俩玄漓更是不敢置信,“不会她们也?”
三人贼笑着相互对视一眼,齐声接下他的话:
“释岚长老的萍葩果,我们偷吃到了!”
面对此情此景,玄漓突然就有些喘不上气来。
“玄漓,你还好吧?”我上前关切地拍了拍他的背。
“丫头莫管。”他深吸一口气向我做出一个“没事”的手势,旋即重振精神严肃地盯住那三个年轻人:“让我来好好教训教训这群熊孩子!”
“……孩子?”
“可不是?他们原本都才八九岁!”玄漓当即气不打一处来地接过我的疑问。
“怎、怎么可能?”闻言我睁大了眼睛看向他们,“他们明明不是……”
“这是萍葩果的效用,可以让身体突破常规瞬间成长!”
“……呃、长老,您也没必要这么生气吧?反正时间一到就能变回来了啊,我只是觉得这很好玩所以就带着琴棋和琴画一起玩了嘛。”
“你说玩?你们究竟是有多闲着无聊才玩到这倒霉玩意儿上的!”
“长老,我们玩这个不是为了快点长大,而是要到——”见玄漓发火,一直躲在一边的姑娘正准备说什么,被和硕一个眼色猛地堵了回去。
玄漓心生疑窦,遂走到那个姑娘面前沉声追问:
“到哪里?”
“唔……”
“哎呀其实没什么的!”和硕突然出声,硬生生地插进玄漓和那个面露难色的姑娘之间。“既然长老您不同意我们这样玩,把您的姑苏粉借给我们不就好了?施了姑苏粉之后不用等,马上就能变回来了!”
玄漓狐疑地瞧了瞧他,默了半晌才道:
“姑苏粉就在我屋里。”
“多谢长老!我们这就去涂姑苏粉啦!”
“给我等等。”玄漓一把抓住拔腿就跑的和硕,一脸严肃地对他说:“你是她们的哥哥,最好不要出什么鬼主意害了她们。”
“这是当然!”和硕当即拉过两个姑娘的手火急火燎地跑开了。
“唉……”望着他们的背影,玄漓叹了口声。
“小孩子家淘气点很正常,别太操心了。”
他摇摇头,“淘气倒没什么,我担心的是他们会跑去红阑野。”
我疑惑:“为何?现在两边不是可以随意来往了么?”
“小孩子不行。”他斩钉截铁地答。
“小孩子……”仔细想想的话其中道理也并非不好懂。毕竟眼下红阑野和青丘像这样亲密来往全是为了方便解决乌木的问题,若是让小孩在两边随意乱跑,一不注意惹出更大的麻烦来,那倒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所以,你担心他们吃下那什么果子变成大人,是为了去红阑野?”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我安慰他:“你之前也说了,目前还比较安全。而且就算那三个孩子真跑去了红阑野,那边的人应该也会照顾好他们的。”
“……希望如此。”嘴上这么说,玄漓却依旧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既是担心,你刚刚为何看起来那么生气?”
玄漓被我这么一提忽然就打了个激灵:“我差点忘了这茬……丫头你是不知道,释岚那老家伙的脾气可是可怕得很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