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敬弋戈是条汉子。
在经过了像那样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的悲惨恋情之后,在见识了晓鸯无与伦比的黑暗面之后,他不仅没有被打倒,反而越挫越勇,怀着“那么可爱的女孩子一定是我的”的错觉,准备利用呆在天宫的这段时间“一石双雕,一箭二鸟,到时候身后跟着天兵,怀里搂着美人,风风光光地回去”……
虽然,我真的有太多理由可以让他不要想不开愣往火坑里跳,但当时他那种认真、火热的眼神以及充满干劲的话语诚然让我犹豫了,劝阻的话到了嘴边又给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即使我是这样小心谨慎的人,又有什么权力要求本来就无所畏惧的弋戈不去随心所欲地做他想做的呢?既然他这么喜欢晓鸯,我就别往他烧得噼里啪啦的热情上泼一盆冷水了。而且说穿了,这件事于我还有一定的好处——
之前我一直在烦恼,就我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事态该如何向晓鸯开口,而此番她与弋戈阴差阳错的相遇以及弋戈后来毅然决然作出的要追求她的决定倒是启发了我:这难道不是个难能可贵的好机会吗?虽然,就目前各种既存条件看来,他和晓鸯这事儿十有八(河蟹)九成不了,只是我清楚他的为人,不管吃多少次闭门羹他都绝对不会灰心,死缠烂打是一定的,如此一来与晓鸯的接触就不会少。而他为人坦诚,又没有城府,即便我旁敲侧击地让他稍微帮我问点事,他也定然意识不到……
我这种行为要往不好听了说是“利用”,不过我又不是让他给我火中取栗,他追他的,我知道我想知道的,这不算过分吧?……反正我觉得不算。
分手之时我向弋戈表示了支持和祝福,而他也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等我再来天宫的那一天他与晓鸯的感情会有质的飞跃——只是当时我未曾料到,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再去过天宫了。
日子依旧那么平淡无奇地过,我每天都与青袂一同在昆仑山照料瞿墨。他带来的药材一次比一次好,一次比一次多,而瞿墨的身体也逐渐好转,各种上乘药草已是富余,再不需我去天青庐讨药了。而对于瞿墨,他再醒来的时候好像已经完全忘了在山顶亭子里发生的事,也不知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装傻……反正他不提我也不提,毕竟我已经决定要自己弄明白这一切了。
这天风和日丽,我与青袂扶着康复的瞿墨在山间散步。
“哎老爷,您往这边走嘞!注意脚下、注意脚下啊!”
“噗,桓玉仙君……您学得可真像。”
瞿墨这家伙,我敢打赌他身体早就好全了,可这人偏坚持说自己走路会晕,得让人时刻扶着,而青袂还老实巴交地由着他得寸进尺,帮腔说什么刚刚恢复可能气血还有些虚……虚他十三姨夫!气血虚的人会给我撞见偷跑出来在天池里游泳吗!
“老爷您瞧,前面那不是——”
“看来你以后是都不想好好说话了。”
“……哼。”
“呵……”只有青袂从头到尾看戏,笑得那叫一个开心。
我清了清嗓子,终于恢复正常的说话方式:“我说师傅,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继续授我仙法?”
“哦?”瞿墨一副“鬼才信你这么上进”的戏谑口吻。
“那个、不是师傅您说的吗?我在这里静心修行才是正道。”
“说得好听,伺候师傅就不是正道了?”
“呃、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他怎么就这么喜欢和我抬杠呢?
现在想来,我跟着瞿墨日日混迹昆仑山,学到的正经东西却没多少,可怜的几个招式用两只手就能数得过来。思及此我不禁悲从中起,语气里带了几分委屈:“伺候好师傅当然是徒弟的职责,但是……”
“说。”他睨了我一眼。
“我只是稍微觉得,师傅你教我的东西有点少……像是那些五花八门的仙术啊,种类很多,可我学了这么久也只会使其中一两种、三四种而已。”
闻言瞿墨沉吟了一会儿,半晌开口问了一个貌似并不怎么相关的问题:“像炎术这种最基本的法术有多少种用法?”
我下意识准备答,“青袂,你说。”他无视我,径自问青袂。青袂可能没料到自己会被突然卷入这场谈话之中,他先是愣了愣,继而有条不紊地回道:“一般来说,有三种。”
闻言我不由惊讶,脱口道:“不是十一种么?”
他旋即瞪大了眼睛,“什、您是说……十一种?”我倒是被他这副像是见了鬼的样子弄得心虚起来,迟疑地点了点头。“真是神奇!须知像这种基本法术,神仙们皆是按照传下来的惯例练的,毕竟是几千年沙里淘金留下来的宝贵经验,没人会怀疑。”他说着,看我的眼睛里闪着求知的光芒,“不知在下是否有幸得知炎术的其他八种用法?”
“这个……”我转头看了看瞿墨,他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于是应道:“当然。”
“太好了!仙君请说!”
我朝他叽里咕噜了大概有半炷香的功夫,把先前瞿墨教我的那些在省略了一些关键点之后向他讲解了一遍。话音刚落,青袂早已掩饰不住他的激动:“天哪!能想到这么多巧妙的变换组合法,真是将武学术法的奥义一览无余且发挥到了极致!在下受教了!”
在听他这番话之前我还真不知道瞿墨原来教了我这么多,如此一来当真无愧于他在武学领域“帝”的尊号,倒显得我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如此可还满意?”
待我再看向瞿墨时已经不知不觉换上了一副敬重钦佩的态度:“师傅,我现在终于知道跟着你有吃不完的肉了!”我这番马屁成功换来了他满意的一笑。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这点薄礼还望仙君与上神不吝收下。”青袂说着,从袖中取出两块玉牌向我递过来。我一开始还不明所以,待仔细一瞧当即心花怒放:“这、这不是通行令吗?”
“看来仙君很清楚这个东西的作用。”
我含笑点头。关于这个,当初我是在天宫知道的。从我去拜访离天神君的那日起,乌木已经开始蠢蠢欲动的消息就以极快的速度在天宫蔓延开来,事到如今已搞得人心惶惶,颇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按理说红阑野才是这股威胁的中心,遥遥相隔的天宫根本不必过早担忧——但别忘了一点,青丘与红阑野一衣带水,挨得那叫一个近!
自古以来九尾狐族就是上古族裔中与天宫联系最为紧密的一支,有着各种裙带关系的盟友有难,天宫自然不能置之不理。眼下,九重天上的神仙们就是再害怕也只能硬着头皮跑到那是非之地去,没麻烦也给它找出个麻烦,然后再在感恩戴德的盟友面前漂亮地解决麻烦,以巩固这跨越了上万年之久的亲密关系。正因此,天宫已下令封锁神仙们私自通往凡界的各种渠道,以便于在有紧急情况时快速调集人手去统一赴难……现在,神仙们若还想单独前往凡界,只有唯一一个方法:持着有天帝刻章的玉牌从有重兵把守的大门正大光明地通过。
我是不知别人如何,反正这段时间我这凡胎尽呆在些仙气缭绕的地方早就觉得腻烦,疯狂地怀念起人间的烟火气来——我真是太想回去看看了!
“青袂,你如何有这稀罕东西的?”想都不敢想的玉牌此刻就被握在我手中,我都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在下不过恰好有一部分派发这东西的权力罢了。若仙君不弃,那真是在下的荣幸。”
“青袂你太客气了,多谢!”我转而兴高采烈地问瞿墨:“师傅,怎么样?想来你这些日子在药洞里也快闷坏了吧?我们一同出去透透气如何?”
闻言,瞿墨微微挑眉,“有意思。”我正想说“那太好了”他却陡然话锋一转:“不过凡界也不比这些无聊地方有趣多少。”
我顿时在心里朝他翻了个大白眼,这家伙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尽扫兴!
“……那师傅的意思是不去咯?”
他不置可否。
“那好吧,也许你更喜欢在家静养,只是我可不想放过这个好机会。”我旋即开始思考,想着另找个人与我同去凡界,“既然你不去的话,我就去天宫找——”
“我去。”话还没说完,瞿墨突然出声打断了我。
“嗯?你不是不想去么?”我刚还想说找绛竹和我一起去,她是我认识的神仙中最爱玩的一个,且之前也有些误会想和她解释清楚来着。
“你在的话……或许没那么无聊。”他顿了顿,有些不自然地垂下眼帘。
“师、师傅?”我从不指望从瞿墨这张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此时此刻他这种程度的好话已足以令我受宠若惊!
“如此,祝两位凡尘一游,玩得开心。”
一旁,青袂眉眼弯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