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皇城所有的宫门都没有可疑人出入,每份出入的记录也没有异常。
刺客显然还藏在宫中。
但宫城的侍卫却迟迟不能将他揪出来,这令刘哲勃然大怒。
荀氏得知荀昭仪薨了,派人进宫请求将荀茉的灵柩运回荀氏,刘哲没有应允。傅老太妃找到歧阳宫,要求刘哲追封荀茉为元敏皇后,刘哲当即就下了旨,三日后元敏皇后的灵柩入了皇陵。
对于沈鱼为何会出现在昭阳殿里?为何只有她一人出现在昭阳殿里?刘哲没有态度,他从始至终没有询问过一句,沈鱼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昭阳殿里的宫人侍女全部被斩首了,而郭誉被关在牢中受审,吃不住严刑咬舌自尽了。临死之前留了血书说是收了荀茉的好处,在给沈昭仪扎针的最后半月里,手法有变,随着腹中胎儿的日渐长大,不到瓜熟蒂落之时,沈昭仪便会旧疾复发。而一旦旧患冒出了头,麻痹之症就会愈加严重,生产之时,许是半分力气也用不上的。
狱卒将那血书呈了上去,刘哲自是气的不轻。
一来,他悲荀茉已逝,死无对证。二来,因着血书提及了沈鱼腹中的孩子,且险些又保不住,刘哲难免后怕心悸起来。气恼之下,一道口谕,便诛了郭誉九族。
日子过的很快,转眼就到了霜降,气肃而凝,露结为霜,似乎一夜之间天就寒冷起来。
天一寒冷,沈鱼双腿在入夜之后就时不时抽起筋来,碧落只得和芸豆豌豆轮换着揉捏敲捶,方能使她安睡几个时辰。
傅老太妃生辰那天,卫公主进宫送礼请安。用了小宴后她绕道去了凤寰宫探望沈鱼。老远瞅见沈鱼穿着厚厚的裘袍,挺着个浑圆的大肚子,刘施瞪圆了眼睛叫道,“每次见你,你都是大变样!”
沈鱼也不恼怒,只是还击道,“每次见到公主,公主都一如既往的清减。”
“别提了!”刘施解下斗篷,往软榻上一歪,“宁国候最近是吃了豹子胆了,越发频繁的出入京西的瀛和驿馆。本公主遣人暗自跟踪,竟然查出事情来了。”
沈鱼径自扶着榻沿在刘施身旁坐下,问道,“瀛和驿馆是津梁人在京城的落脚点,宁国候怎么会去那里呢?”
刘施抬手让宫人都退下了,半晌后才愤愤道,“他看上了一个津梁的女子,频频去幽会,却始终不敢在我面前提起,更不敢带回宁国候府。想来是怕我命人私自了结了他那小心肝……”
沈鱼敛容道,“公主,你会么?”
“说起这事本公主就气愤,他若是喜欢,带进府就是,偷偷摸摸的,实在让人看不下去,觉得他真是窝囊!”
“如果那津梁女子真的进了宁国侯府,公主你能容得下?”
刘施一下子坐了起来,想了想,掩嘴笑道,“倒也是!虽说本公主和宁国候没有多深的情意,但公主和皇家的颜面还是要的。那女子若是进了府,多半命不久矣!”
沈鱼叹了口气,默默起身走开了。
“唉!本公主许久不进宫了,你就这么招待我的,话也不说就走开了?”
“公主想让我说什么呢?皇上自是不用说了,单论皇家的贵胄子弟多半身边美人如云,所以,世间女子往往为了荣耀想方设法进宫,只为一朝得宠飞上枝头做凤凰,却忘了皇子贵胄们很少能心无旁骛的去爱一个女子。反之,公主下嫁后却不能容忍驸马纳妾,苦了驸马一人却解救了众多女子,倒也是好的!”
刘施思索了片刻,知道她言下之意,却不愿再说下去,只得岔开话题道,“真是怀念三月里春暖花开时在悠云台起舞的日子……”她拉着沈鱼的手,狡黠的问道,“想不想看本公主跳舞?走,去悠云台!”
……
得知卫公主要舞,得到消息的宫中乐师早已在悠云台静待了。
刘施换上了宽广衣袖的舞衣,立在高阔的玉石台基上,冷风吹过,她宽大的袖子便铺洒开来,高耸的发髻上珠翠清脆作响。乐声响了起来,她也翩然动了起来。悠云台上无花,但她一身粉紫的舞衣在急速旋转中绽出了云霞般的纷扬,像极了漫天花雨。
不知是哪个乐师敲了下钟馨,整体旋律倏地一变,调子就已经高了上去,而刘施在调子转变的同时右腿后踢直至后脑,一个旋身一甩广袖,张臂后仰,反腰贴地,眼神飞向沈鱼,却是极其妩媚的。
裙裾摊在地上,如厚厚海棠花堆积,而堆积之中刘施呼了一口气,那白气在寒凉中蓦地就散了开来。与此同时,啪啪两声掌声传来,沈鱼转身,见刘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拾阶而上,身后还跟着陈墨林。
“见过皇上!”她矮身福了福,淡然道。
刘哲也淡淡道,“免了!”接着专注的看向刘施,道,“许久不见卫公主舞蹈,今日一见,足见舞技在公主府没有荒怠。”
琴音低缓直至若有若无,刘施听得刘哲的赞叹,雪臂一挥,身体如风中春柳再次舞了起来,腰间华佩和裙摆随着她的跃动而铺展开来……
沈鱼看了陈墨林一眼,只见他和刘哲一样专心沉浸在舞蹈之中,可眸中神色却是飘渺的很,像是穿透了眼前这幅景象而到了极其遥远的过去。
娇媚的身影花一样绽放吐蕊,观舞的人在刘施眼中都成了拖长了的线条,而乐声悠扬近尾,她缓缓放慢了节奏,终是停在了刘哲面前,纱袖半遮面,眉眼如丝,娇喘连连。
刘哲扭头对陈墨林笑道,“宁国侯还不快快给卫公主披衣?”
陈墨林自宫人手中接过裘袍,展开披在刘施身上,系上丝带,温声问道:“累么?”
刘施盈盈看向刘哲,嫣然答道:“不累!”
“我还有事要奏报皇上,公主舞了这么久,还是先行去凤寰宫歇息片刻,一会事情完了,我们一道回府。”
刘施只微微嗯了声,就去挽沈鱼的手,“小鱼,我们走吧!”
转身间,沈鱼浅笑着对陈墨林一点头,却也不与刘哲言语,径自离去。她身子臃肿笨重,走下悠云台后已经气喘吁吁,弯腰猛一阵咳嗽,似要呕出来了。
碧落忙上去替她抚背,刘施也取出帕子递了过去,殊不知就那么眼风一瞟,却看见悠云台的石柱后隐着一个人影。
刘施厉声喝道:“是谁在柱后鬼鬼祟祟,快快给本公主出来!”
刘哲和陈墨林被她的声音惊动,也都停下了脚步,侍卫们手按佩剑疾步冲到柱旁,将那人给拎了出来。
是个极其美貌的妇人。
刘哲略微有些愕然,但很快就被细微不可知的温和所替代。
沈鱼面色沉静,手捧着腹部,一言不发。
陈墨林却如遭雷劈一般,俊脸上全是难以想象的震惊。
刘施眼波在几人面上来回打着转,最后却是问刘哲,“皇兄,她是何人?怎么以前不曾见过?”
刘哲眼中有静寂开放,虽迷离,但炫彩夺目,他道,“她是朕的恩人!”